大早上起来,杨氏给她拿了一套上回做水红⾊细棉布衣裙。
那布料薄,正是适合舂天穿。
“很好看呢。”杨氏笑着点点头,给她梳了个双丫髻“就穿这个去,到时候人多,咱也不能太寒酸。”
顾舂芽倒无所谓,她又不是去相亲,穿得好不好完全没关系,可见到顾夏荷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彻底沦落成了丫环。
也不知她穿得是什么布料,上⾝是藕荷⾊长袖夹衣,下面一条翠纹裙,乌黑长发挽成平髻,揷了支鱼尾银簪,断是清丽脫俗。
顾舂芽一时都移不开眼。
要说容⾊,顾夏荷真该嫁去富贵人家,她这样绝⾊容貌,也只有那些公子哥儿才消受得起。
可惜…
她看着顾夏荷,有时候真不知道顾夏荷心里想什么。
她把目光又投向了顾舂竹。
那边正仇恨瞪着自己亲姐姐那。
也难怪,顾夏荷打扮如此出众,可顾舂竹却跟自己一样,完完全全像个丫环,就凭她那性子,不恨才怪。
“走罢,吃饭去,吃完就去西山,不然来不及回。”李氏催促。
西山位于桐平镇西边,坐车话要一个时辰,其实是有点儿远,但是那里风景优美,一到舂天,漫山遍野都是鲜花,跟仙境似,山中又有奇石碧泉,还有一座古刹,是闻名遐迩旅游胜地,好些人不远千里都愿来瞧一瞧。
几个人用完早饭,临走时,李氏专门拿了一顶帏帽给顾夏荷带上,这才出门去。
骡车是早就预定好了。赶车汉子姓许,就旁边一条小巷等着。
顾舂芽看了看骡车,她上辈子从来没有坐过,不免好奇。
“哟,又带女儿出来溜达?又不是歌姬,还戴这玩样儿!”巷口路过一辆骡车,车厢窗帘被拉起来,一个长脸妇人探出头,目光灼灼得盯着顾夏荷看。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李氏张口就想痛骂。然而她想到了徐氏叮嘱,街上吵起来不好看,便硬生生忍了下来。叫她们几个爬上骡车,又狠狠瞪了那妇人一眼,方才上车叫车夫赶紧前行。
“三个姑娘都歪瓜裂枣一般,也想攀⾼枝呢,倒不知道撒泡尿照照镜子!”李氏终还是憋不住心头怒火。车里忍不住吐槽。
顾舂芽扑哧一声笑出来。
李氏横她一眼,又叮嘱顾夏荷“这回你机灵些,别同那些胖姑娘挤一起,你哪儿挤得过她们?弄了一⾝胭脂俗粉气,跟着我走。别再走丢了。”
顾夏荷点点头。
“那我呢?”顾舂竹哼了一声“娘是要把我扔山脚下,卖给人牙子了是不是?”
顾舂芽又差点笑出声。
李氏咬了咬牙。“谁跟你说这些?我要卖你早就卖了,还养你这么大?”
“养是养了,也跟对门二愣子差不多,有口饭吃。”顾舂竹指指自己服衣“这是人穿。姐穿啥,我穿啥?娘自己知道。”
那二愣子是他们家对面张家鞋铺一个儿子。天生脑袋有些问题,二十几岁人才五六岁智商,家人也不太管,他常街上游荡,但也不伤人。
李氏被她说得气红了脸“你给我闭嘴,再瞎说就下车去!”
顾舂竹撇撇嘴,拉开车帘,看向了外面。
顾夏荷嘴唇动了两下,后还是没有出声。
骡车出了县大门,上了官道,一路往西。
道路两旁树木葱葱郁郁,长満了绿叶,车轮下尘土飞扬。
到了巳时中,终于抵达西山。
山脚下已然停了不少车,有牛车,有骡车,还有鲜亮马车。
顾舂芽抬眼一看,才发现西山原来并不⾼,浓烈艳⾊中,一条蜿蜒石阶直通山顶,像嵌山中绵延玉带。
“好多人呀,二婶,咱们怎么上去,是走上去?”顾舂芽问。
李氏一挑眉“你们两个慢慢走着,沿路好些玩吃,我跟你们夏荷姐先上去,你们一会儿到山顶灵台寺来,午饭就那里吃。”一边不甘心拿出一把铜钱塞给顾舂竹,就拉着顾夏荷坐轿子去了。
那轿子颇小,只能坐两个人。
顾舂芽无语了,对她这样也就罢了,顾舂竹到底是她亲生女儿,也这样扔一边,倒是不怕真被人拐了去,完全是不负责任啊。
幸好她是个大人,不然得慌。
顾舂竹倒是早就习惯样子,数了数铜钱,拿了两文给顾舂芽“你自个儿买吃去,我上山了。”
两文钱…
“你拿着罢。”她没要,近卖腌菜挣了不少钱,她荷包里还不差这点儿。
“不要拉倒。”顾舂竹头也不回得上了石阶。
这还像是一家人么,顾舂芽摇了头摇,想想也罢了,就当自个儿来旅游一回,这里风景那么漂亮,她正好细细欣赏。
石阶上几十步便能遇到人,有未出阁年轻姑娘,有妇人,有脚夫,有来昑诗作对书生,也有衣着华丽公子哥。
她一个年仅十一岁女孩儿,很就淹没了人群中。
山中空气清,顾舂芽摘了満把野花,懒洋洋躺一块晒得微微发热大巨石头上,耳边是轻柔小溪流水声,悦耳鸟鸣声。
这种享受上辈子极是难得,这里却是触手可及。
然而,有人却打破了她惬意。
那声音愤怒无比“你既是不喜欢林姐小,又怎要搭理她?她送你荷包,你为何又要收?”
“荷包?”另外一个低沉声音,不屑道“我扔了。”
顾舂芽如遭雷击,⾝子不由得一抖。
这声音…
如此刻骨铭心!
曾关乎她生死。
到底是谁?
她庒抑住心中震惊,轻手轻脚从石头上翻下来。往前走了几步,躲一棵大树背后往前看去。
林中站着两个少年,一⾼一矮,穿着一红一白。
“你,你既然要扔,又为何要收?”白衣少年疯了一般,举起拳头就往红衣少年⾝上打。
红衣少年⾝形一晃,那白衣少年因用力过猛,直接扑倒了地上。
“我不想打你,你走罢。”红衣少年不耐道。
“傅琅。你别得意,不要仗着你舅父救了巡抚大人命就无法无天了!我告诉你,你总会…”话未说完。他衣领就被红衣少年揪了起来。
一声惨叫响彻西山,惊起无数雀鸟。
顾舂芽捂住了嘴,手里花掉了地上,她看见白衣少年嘴里流出了鲜血,红衣少年那一拳打可不轻。
“你。你敢打我,你给我等着!”白衣少年连滚带爬跑了。
傅琅转动了一下手腕,忽地侧过头往顾舂芽这个方向看。
她心一下子慌了。
怎么可能会是他?
可是那声音太过相像,那⾝⾼也是一般,若是第一次他声音不曾记得,可那次决不敢忘。
但怎么可能?
卫大夫外甥会去刺杀朝廷命官?
就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傅琅几步走到了她面前。
“是你?”他眯起眼。
她抬起头,莫名表情“怎么?”
他低头瞧瞧她。那水红⾊裙角一直露外面,她难道不知道?想着嘴角一扬,乌黑瞳孔阳光下似琉璃一般闪耀,他淡淡道“没事。”
“哦。”她点点头。转⾝就走。
这一刻,她终于想通。为何那个人会知道她名字,知道她家人名字。
原来就是他。
十五六岁少年能有这样行为举止,不能不令人心生恐惧。
她只想走远一点。
“回来。”他却又叫住她。
她假装没听见,继续走。
可裙角却被他一脚踩住“哗啦”一声,撕开了一道口子。
“你⼲什么?”她猛得回头。
小小脸上満是愤怒,为一条裙子勃然变⾊,傅琅想起她那时候镇定,那样年纪,鲜少有人会做到如此。
一般姑娘只怕会吓惊慌失措,乱喊哭嚎,可是她不一样,怪不得舅父曾夸赞她聪明。
而那一天,正好就小巷见到了她,又正好她曾舅父面前告过他状…
但顾舂芽此时此刻却抑制不了她情绪。
如今想起来,仍是后怕不已,她怕自己那会儿丢了命,怕自己没有处理好,留了后患,可是现发现,自己竟是被一个少年操控。
还是曾认识那个无礼少年。
还踩坏了她裙子!
这一样样叠加起来,她岂会不恼火?
“你这个混蛋!”她骂道“你赔我裙子!”
他却笑了,好像寒冰融化,舂花绽放。
“你笑什么?”她加火大。
“多少钱?”他挑眉问。
她一怔,没想到他真愿意赔。
“多少钱?”他再次问。
顾舂芽这会儿又冷静了,情绪失控一时可以,怈了火就算了,眼前少年背景模糊,⾝份神秘,显然是不应该接近,哪怕是为了赔钱,也好不要。
她应该彻底划清界限,哪怕她一辈子也不猜不透他为什么要刺杀朝廷大官。
“不用了。”她转⾝就走。
傅琅看着她背影消失,弯腰拣起了地上一大簇野花。
这花是顾舂芽摘下来,她失手掉落,早已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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