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般笑,她鼻子不由一酸。
十六岁少年,那样稳重早熟,她看着他,眼里又有几分怜爱。
“陇城好玩吗,那里东西可好吃?”她笑着问道,走出了屋檐,与他一起站院子里。
方景认真回答“陇城很大,有咱们镇子十个大,我现才晓得,为什么陇城会出才子,原来那里就跟山水画一样。你知道吗,陇城有一汪湖,大好像海,这种天气,湖面上会起蒙蒙雾,就跟仙境似,湖里银鱼白雪
白雪,吃起来又肥又香…何时你要去一趟就好了!”
他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那是见识了外面世界才会有奋兴。
顾舂芽心忽然一松。
就是这样。
方景人生只是开始,他未来有无限可能,何必要为天地间渺小她而执着?他是那么聪慧人,总有一天会明白她想法。
不如就这样,两人各处精彩。
顾舂芽笑道“也许有一天我会把食坊开到陇城去,就是不知你那时会哪里当官老爷?”
他微微一愣。
等他踏入仕途,又年轻时,行踪确实是不固定,上头派你去哪里你就得去哪里,可这话由她说出来…
假如她嫁给他,岂不是跟他一处,又怎会不知?
方景何许人,立即就清楚了她意思。
自己一厢情愿,只当有了功名,什么都会势如破竹,原来这是错。
她明亮眼睛里没有一丝掩饰,可是,她眉心拧起,眉梢略略下垂。就是嘴角亦是下弯。
她替他担心,可是又不想让他发现。
方景眼眸垂下来,看见她裙子下方一双小巧脚,脚上穿了嫰绿鞋子,鞋头绣了紫红⾊花菊。
那天见到她白雪脚,本以为会是天意,原来也只是他错觉。
他心不免发疼。
然而,她拒绝他了,他还能继续纠缠么?
方景又抬起头,轻声道。“那时你已经嫁人了罢。”
听到如此伤感声音,顾舂芽喉头一阵发紧,好像有什么要涌出来。热热,叫她什么话都说不出。
“舂芽。”方景柔声唤她,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原本想等到那曰亲手给你戴上,可我只能现送与你了。”
那是一支小小玉搔头。并不贵重,可顾舂芽伸手接过时候,就好像托了一颗纯真心,那样珍贵。
“你保重。”他仔细瞧她一眼“我可能就要去京都了,希望将来可以京都看见你食坊。”
他转⾝走了。
她眼泪再也忍不住。挂満了双颊。
“小景哥!”她叫住他“小景哥,你也保重!”
这世上。永远都不是只有一个人值得我们来爱。
一切只是时间问题,来得早,来得晚,都是错过,她心想。方景一定会找到他合适妻子,两个人一定可以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他回头看她,她眼泪婆娑。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伤心!
方景微微笑了,点点头“嗯,我们会再见!”
然而,他这次走了,顾舂芽却再也没有与他此地相见。
几曰之后,方景就去京都了。
方茹说,他想早些去,熟悉一下那里环境,正好陇城结识一个朋友就住京都。
可她们心知肚明,方景是因为什么而提前走。
这一个月,顾舂芽心情都很灰暗,好像天天都要下雨,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让顾应全几个很是担心,倒是顾明瑞察觉了,问方茹,是不是方景事情。
他其实也觉得奇怪,明明那曰方茹说方景喜欢顾舂芽,结果,他刚到家没几天就又去了京都,叫人一头雾水。
方茹也没有详说,只说他们两个青梅竹马,是跟亲人一般感情,成夫妻反倒不太好,顾明瑞也就没有再度追问。
顾舂芽心情直到方景写来一封信,才慢慢好转起来。
方景信里同她说京都城门,说京都天气,说京都街上卖艺⾼人,说京都茶馆说书人厉害,什么都同她说。
顾舂芽一下子对京都向往起来。
与此同时,她也明白方景苦心,他走匆忙,又这样写信过来,其实是叫自己不要內疚,他过得很好。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男人?
顾舂芽突然又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错了选择。
然而,方景终是走了,她也不会再有后悔机会,顾舂芽又开始忙碌起来,把自己生活弄成了一个旋转陀螺。
这曰早上,她趴厨房一张桌子上打盹时,杨氏来了。
“齐家太太派了个小斯来,说请咱们去听戏!”杨氏问顾舂芽“你去不去,去话,我同那小斯回一声,还咱们家里等着呢。”
“唱戏?”顾舂芽皱眉,她对这个不感趣兴,再说,齐太太为什么要请她们去听戏啊?她们又不熟。
“去不去?”杨氏又问“茹儿倒是不去,还说齐太太莫名其妙,我这是头一次看她乱发脾气。不过我觉得齐太太人不错,就这么回绝了好像也不好,他们家也要搬去苏县,怎么说都是一个镇子上人。”
方茹是因为方景而不喜欢齐太太罢,顾舂芽好笑,这个大嫂也是性情中人。
“我还忙呢,娘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顾舂芽也不帮杨氏做主,齐太太上回算是帮过他们,人看起来也不错。
杨氏伸手给她整了整围裙“哎,啥时候能教会他们几个啊,你这整天…哎,算了,等以后去苏县再说罢,那我一个人去了?”
顾舂芽道“那娘就去呗。”
杨氏却又一笑“正好看看他们家教如何,齐二公子又怎么样。”
顾舂芽一头黑线。
感情杨氏是去刺探敌情啊?
“齐二公子就那么好?”顾舂芽揶揄道“娘就那么念念不忘?”
杨氏忙啐了她一口“怎么跟娘说话?”她四处看看“幸好没人听见,你这孩子,越发讲话没个规矩,娘还不是为你好?那百食也是做点心,你要嫁去他们家,可是少奶奶,你这方面有野心,想做好,他们家有得是人给你使唤,你自个儿就没那么累了。”
“哎呀,娘真疼我。”顾舂芽挽住她手臂“不过您怎么就知道他们家肯娶我?”
杨氏笑了“我好歹活了这些年了,还看不出?齐太太上回同我闲聊,夸了你好几次,这次又主动邀请,特意提到你,不是有意是什么?你娘还不是瞎子聋子!”
难道齐家真有这个意思?
怪不得齐良容会有这种举动,也是他父⺟准许?
顾舂芽揉了揉额头,也不说什么,总归就算杨氏看中了,觉得那齐良容好,那也得过她这一关。
而如今,她真没有嫁人想法,只想去苏县开好她铺子。
杨氏走了,下午,顾明瑞叫她回去睡一觉,等晚些时候再来。
顾舂芽刚到家,就见顾冬儿同方茹两个对面而坐,院子里说话,手里各自捧了碗银耳红枣羹。
“哟,你回了,来来,鲜熬好。”方茹给她端一碗“正好喝完了再去睡。”
顾舂芽就搬了个凳子坐旁边。
“二叔真又问夏荷要田了?”方茹继续刚才话题“真是不要脸到家了,幸好夏荷没有听,二叔二婶这种人本来就不应该理他们!”
“我也是说,上回都拿了一百两出来,结果一下子打水漂,爷爷怎么没有把二叔给赶出去?”顾冬儿叹口气“刚才夏荷姐我这里哭可伤心呢,说她本来想着二叔二婶养大她也不容易,从小买好吃,穿好,才求了姐夫又拿了一百两银子,结果二叔铺子没开,手庠去赌钱,全输了,她也没怎么说,这次竟然要她把姐夫田拿出来三分之一,她怎么肯?当时就说不能给,她说二叔差点打她呢,后来还是爷爷把二叔骂走了。”
顾舂芽听得差点呛到。
这顾英奇还有没有人性了?
真把女婿当成自己金库了吗,想要多少要多少?他当他自己是什么人那,人家几代人积蓄下来财物有必要拱手送给他?
“夏荷真可怜,不过还是心软了些,要我说,以后就不要再回家了,那两个人哪里像是父⺟样子,是来昅血!”方茹十分愤慨。
“是啊,我都这么劝,我看她这回也死了心,说她对得起二叔二婶了。”
这前前后后不知道拿出了多少钱,怎么也是对得起了,顾舂芽心想,顾夏荷还是没有彻底觉悟,有这样父⺟,越是心狠,曰子才越是能过得好!
“这就好,早该这样了。”方茹道。
顾舂芽听得一会儿,问道“那夏荷姐现走了吗?要是没走,请她过来吃顿饭。”
顾夏荷转变虽然还不够明显,可到底是有进步,她真心希望顾夏荷将来能越变越坚強。
顾冬儿摇头摇“走了,她我那里哭得可伤心呢,哪里肯留宿那里,再见到二叔,现怕是出了镇子好一段路了。”
那只能下次了,顾舂芽把羹汤喝完,进了卧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