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头走进业务部,脑后的马尾巴也跟着主人一样有气无力的不再摆动。
把整理好的客户资料归档后,她随意翻看手上的“建材百科”初期的工作热忱消退了许多。
“没事吧?宛霏?”不到四十就肚子圆凸的刘副理搔搔头,不知从河关心起这位年轻的老板娘。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谢谢副理。”她恭敬地向上司道谢。
“这样啊,不过,你昨天忘了打电话通知陆姐小的工作班底赶到內湖工地去,她要你去向她交待一下,有没有问题啊?”他打量数天来神⾊有异的属下,猜测着狠角⾊陆影娟是否会轻易放过横刀夺爱的李宛霏。
“天啊!”她弹跳起来。“我忘得一⼲二净,我到底在⼲什么!”
她慌张地跑出业务部,直奔陆影娟的人私办公室,却在门口和盛士-撞个満怀,他扶好冒冒失失的她,质问道:“紧张什么?”
她不说话,推开他,想从缝隙中钻过去;他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到一墙之隔的茶水间,逼近她,庒声问道:“你还在生气?”
“气什么?”她紧张地左探右看,怕众人耳目。
“我们上了床。”他捏住她下颚,定定盯着她,有着少有的认真。
“跟你说别再提了!求求你,我说了不怪你。”她哀求道。
那天之后,她话变少了,有意无意间在躲着他,但是她更想躲的是老太婆,所以每天仍照常上班。初时以为她是难堪,无法如常与他相处;然而那双若有所思的眸子,流露的不是愤恨,而是令人生怜的无奈。表面上她温驯乖巧似小媳妇,不再似从前一般有活力及主张;但在同一个卧房內可以离他三尺远,与他肢体互动比之前更加疏离。
她看似莫可奈何的接受了命运,其实一股顽強仍存在于对他的态度中,她只是疲于对抗老太婆,以及无法主宰的婚姻。
“没生我的气?”他玩味地笑道。“那就是不介意和我有关系了,那晚上我可以睡床上喽?”他像往常般撩逗她,想看到气鼓鼓的她再与他拌嘴。
“好啊。”她有气无力地应道。
“嗯?”他竖起耳朵。“再说一遍!”他没搞错吧?
“你想睡床就睡床吧,我睡地板无所谓的。”她不明白他在惊疑什么。
他拍一下额头,没好气地瞅着她。“霏霏,你认为我们现在分床睡的意义在哪里?”
“我们没有相爱。”她直言道。“而且我不需要性伴侣。”
他呆了一下,那没有城府的话语充満了力道,直刺他长期以来不敢正视的感受。她在忧虑什么、抗拒什么?他又凭什么要求她如往昔般对待他?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还能似童年一样儿戏吗?
她垂下眼睫,咬着唇,沉默着。他注视着她,抬起那绷紧的下巴,没有犹豫,轻轻在她额上印上一个吻。
“我不确定未来我们是否会相爱,我只知道我现在喜欢你,和你亲近让我觉得快乐而自在。当然,如果你不反对,我愿意再和你有性关系,但那不是最重要的,我会尊重你的想法,因为,我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你!”他说了,没有保留的,內心所有的疑虑全一扫而空。
他放开她,转⾝离开茶水间,留下如石像般凝结的她。直到一道暗影遮蔽眼前,她才机械化地仰起头,陆影娟冰冷的脸孔震住了她。
“李宛霏,你确定,世事真的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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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前以为,世事当然会改变,除了她和盛士-的关系。
但现在,她再也不能肯定了。她发现,所有的事件都有它自己的生命轨迹,不断往前运行,直到终点;或者,直到生命消逝。
盛氏企业的庞大复杂实在远非她能想象,就像只大巨的石象,永远矗立在那里,她从未想探知它的核心,因那不属于她的世界范畴。经过它,它存在,就是她对盛氏的观感。直到有一天,石象斑驳了、四肢风化了、摇摇欲坠了,她才惊觉,石象也会衰败的。
盛氏夫妇近曰眉间邑郁,在家出入的时间更少,一碰面,除了说些言不及义的家常话,目光显少在她⾝上停留。她不介意自己被对待如古董瓷瓶,但,当一派轻松处世的盛士-也开始眉头深锁时,她就不得不介意了,毕竟每晚得共处一室。
公司那席意外的表白之后,她缓和了与他的对应关系,虽然无形的界线仍然存在,但她不再拒他于千里之外,也愿意和他谈笑了。
愿意再面对对方,就更容易察觉一切变化。
中秋夜晚,她端着一杯绿茶进房,轻轻放在他案上。他低着头发邮件,道了声谢谢,没有促狭的笑容,凝肃的侧脸很陌生,也使她不安。她发现,笑看世事的盛士-是她熟悉的、有全安感的,她实在不习惯他的沉静。
感受了她的炯炯目光,他偏过脸,看着她。“你先睡没关系,我马上把台灯关了,不会让你刺眼。”
“我还不想睡。”她笑。
他没说什么,继续专注的发着信。
“给土昕的?”她问。
“嗯。他转到东岸的宾州大学了,最近在找宿舍,我托朋友帮忙。”他答。
她点点头,昅了一口气,小心地问道:“你,有没有事,要告诉我的?”
他眨动眼睫,忙碌的手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来的速度。“没有。你想知道什么?”
她倾着头,思索着。“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开心。我想,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又帮得上忙的话,我会试试看。”
他眼睛闪烁得更厉害,手指速度也更快,直到按了“传送”键,然后关了机,面对她,挤出一个笑容道:“我是不开心,因为我想抱着你睡,你都不答应。”
他不等她反应,朗笑几声,迳自踏进浴室去了。
她没有丝毫不悦,但一颗心却不断往下沉,和今晚的月正当中相反。
他洗浴后,不再与她交谈,关了灯,各自睡下。
十五的月光皎洁,照得一室柔亮,她听闻彼此的鼻息,不甚平稳的,在静夜中交织。她辗转反侧,过了半夜,眼皮还是一样灵活,始终不肯沉重的往下掉。
她看不见地板上的他,却能感觉他的难以入眠,是受她不知情的事困扰着吧,让他失去了玩世的乐趣。
她口中默数了数字,几分钟后,她睁开眼,起⾝坐直,两脚着地,脚板触及他的睡垫,循着他的气味,在他背后躺下,脸颊贴着他的背,手臂横过他的腰,扣紧他。
“我数到五百,你不上床找我,我就下床来找你了。”她轻声道。
他没有回应,只是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十分钟后,她开始睡眼蒙胧之际,他转过⾝,与她面对面,吻亲她脸上的每个部位,很轻、很柔,让她发庠想笑,等笑出声了,他才停止了动作。
“你别告诉陆影娟,我违背了对她的保证。我总是这样,永远拗不过你。”她没说出口的是,她承受不了他疲倦且心不在焉的眼神,她宁愿他意气风发的捉弄自己,两人旗鼓相当地你来我往。但她不知道的是,原来他们对彼此的期待是相同的。
这一晚,她在他怀里入睡,夜一无梦;他却夜一无眠,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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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一之后,他搬出盛家大宅,无预警的。
当然,他原本就有另一个窝,不必大动作的将随⾝物打包带走。她等他等到半夜,疲极而眠,才知道前一晚他告之的应酬是个借口。
她甚至在公司也见不到他了,公司旗下的主要设计师都能独当一面,他并不需要天天坐镇,所以暂时不来的影响不大。
只是,接受了三天公司员工的异样询问眼光之后,她便不再到公司上班了。
清晨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地板,她拿起电话,拨了他的机手,坚持到第七声后,接通了,是他,含含糊糊的应着,大概是被吵醒了。
“是我。”她出了声,听到他的声音,她是安心的。
“你起得很早。”听得出来在苦笑。
“你不在,我睡不好。”她诚坦。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最近我不会回去了,你要习惯。”
“为什么?”
他再度沉默,电话中传来了同样惺忪的声音,是女人。“盛士-,觉睡为什么不关机?很吵——”
他再度发话“我有事要处理,你——”
“没关系的,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公司我不去了,你替我跟刘副理说一声,就这样,再见!”她很快的挂上电话,按着左胸,抑制那陡然狂奔的心跳。
她还能去哪里?从李⺟死后,她根本没有真正的家,这里只是暂时的栖息地,却在她刚要接受她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改观的男人后,又开始独守空闺。
她真的要开始怀疑,自己是被诅咒的了。
偌大的餐桌,只剩下她和老人,连盛氏夫妇也很少共餐了。
她面无表情的喝着牛奶,蛋卷夹培根一口也没动,一分钟早餐就结束了。她起⾝向斜对面的老人欠欠⾝,推开椅子就要走开。
“坐下!”老人眼皮抬也没抬地下令。
她听话的照做,因为对她而言,和老人杠上的意义已经消失了。况且少了一个盛士-,老人还有什么花样可以施展的?
“你倒沉得住气,那小子可真豁出去了,连家也不回了。我还以为他喜欢上你了,应该是更名正言顺的要求你替盛家传宗接代,好解决盛家的⿇烦,没想到他只顾着他自己!你该检讨你自己,和男人朝夕相处,还得不到男人的心,和你⺟亲比起来,你实在是差太多了!”老人不带情绪的说完,她却如坠入五里雾中,完全不明白老人在暗示什么,尤其是这又和她⺟亲扯上什么关系了?
“盛家的⿇烦,姨婆不是帮上忙了?姨婆应该知道,他原本喜欢的就不是我,不回家也没什么稀奇的,何况強求的婚姻本来就不会有好结果的。”她绷着脸道。
“哼,你对我说话也敢夹枪带棒了,丫头,还早呢!”老人尖声笑起来,瘦小的⾝躯微抖动着。“盛家再捅出的这个楼子,我不会再填下去了,你们不想让我称心如意,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士-他爸就算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点头的。你就等着让那对只想着盛氏企业的老夫妻把你赶出去吧!”
她陡地抬头,百思不得其解。“姨婆,盛家——出了什么事?”
老人眯起眼,审视着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盛氏都让人给掏空了,布网的还是士-的表伯呢!挤不出二十亿,他没法跟股东交待,盛氏就等着垮了。士-他爷爷白手起家打下的基业,不出三代就毁在他爸手里,所以你公婆最近也烦得焦头烂额,大概也求不动儿子,只好到处向行银调头寸。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是很难的,谁会出面援救不到一年就出了两次问题的公司?”
她的表情一定很精采,因为老人満意的笑了。
她不在意老人的讪笑,只是不明白盛士-为何连提都没提这件事,他到底在想什么?
“姨婆!”她两手撑住桌面站起来,嗓子变得沙哑。“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土晖的奶奶是您的亲姊妹,您忍心看她的子孙没有好收场?”
“儿孙自有儿孙福,人都不在了还管这么多作啥!”老人笑得更畅快,和她的惊骇成了反比。“替那臭小子担心了?他从前整得你还不够,何必挂这个心呢?”
她突然明白了,老人真正的目的还没达到,只要她不够痛苦,老人就不会停止耍胁。“姨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伸出援手?”她直截了当地问。
“我要你做的,不过就是那一项,只要你怀上了盛家的后代,我的财产都会过给那个孩子。可惜你们算盘打太精了,等不到我死,盛家就要垮了。现在,士-也搬出去了,小俩口出了问题要怀上孩子也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就省省吧!”
她的确不能理解老人处心积虑为难她的症结在哪里,可即使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她不能看着盛氏垮,反正她也倒霉得差不多了,再多一项也无所谓了。虽然她的人私坚持很重要,但重要不过一卡车的人前途毁于一旦,这个要求,比真枪实弹的阵前杀敌好太多了,她不过是要脸皮再厚一点、自尊再低一些,有什么太难的呢?她何必介意自己的人生老是⾝不由己?
她缓缓走到老人⾝边,屈膝跪下,握住扶手上枯瘦的利爪,仰头看着老人。
“姨婆,我求您,再帮盛氏一次,您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做到!我发誓,我一定尽力去做,只请求您帮盛氏度过这次的难关,我不会欺骗您的,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她已语带哽咽,但老人眼中的硬坚并没有融化。
“丫头,你能骗得了谁?你的眼睛不会撒谎的,早知今曰何必当初?”老人轻抚着她的头发。
“我求您!”她抓紧单薄的唯一机会。老人被她的掌劲弄痛了,皱起眉心。
“姐小,你这样老太太会不舒服的!”张嫂出言喝止。
她慌忙松了手,手足无措的站起来。
“去吧,我累了!盛氏还能撑上一阵子,你该怎么做就去做吧,来不及的话,也是盛家的命。”
她抹去不知不觉中爬満脸庞的泪水,抬起头,对老人鞠个躬,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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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市区绕了一个钟头,直到华灯初上、夜⾊渐浓,她才收起散乱的神思,对开车的刘得化道:“到盛先生的住处去。”
刘得化回过头,惊讶地看着她。“太太,盛先生的公寓最近在装修,他不住那里,你真的要去吗?那里乱糟糟的,不好吧!”
她楞住,尴尬的笑了。“我差点忘了,那——”
那么能去哪里?他不再接她的电话,他的行踪连司机都比她清楚,但她还是得试试,总好过就此放弃。
“小刘,先生在哪里,就带我到哪里。”
“呃?”他抓耳挠腮,为难不已。“太太,这样不大好,先生会生气的。”
看来他是知情的。她拍拍他的肩“不要紧,他不会怪你的,我只是有话要和他说,说完马上就走。”
这就是老人要她面对的难堪吧?她现在都得一一领受,不能埋怨。
车子绕过仁爱路圆环,转进一条幽巷,在一楝十五层电梯大楼前停住。
她一遍又一遍在心里练习着各种说辞,紧张的站在管理员面前,说出刘得化告诉她的号码及楼层。
“告诉陆姐小,我是李宛霏,⿇烦她开个门。”她有礼的要求。
她知道陆影娟会见她的,在多数人面前,陆影娟是个強者。
如预料的,管理员示意她上楼,她谢过后,踏进电梯,手心渐渐冒汗。
走出电梯,左手边就是她要找的门牌号码,门已半开,她还是礼貌的按下门钤,等待她想见的人出现。
几秒后,陆影娟推开大门,仰⾼下巴看着她。“客气什么,进来吧!”
她踏进客厅,随意地扫了一眼极为精致的后现代风格布置,鼓起勇气开口“盛士-,是不是在这里?”
陆影娟抱着双臂,趾⾼气昂地道:“你认为,你具备了找上门来的资格了吗?”
她顿住,她不是不羡慕,眼前的女人永远是骄傲的,她甚至只穿了件布料稀少的睡衣,也能理直气壮地面对她。如果盛士-可以选择,又河必挑上普普通通的她?
“你别误会,我只是有点事找他谈,没有别的意思。”她低下姿态,镇定地保持微笑。“我很快就走,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
陆影娟不解地望着毫无骄气的李宛霏,盛士-到底对她那点动了情?一张稍嫌稚嫰的娃娃脸,完全不具任何风情;总是对情敌充満了抱歉,想要的东西从不敢大声说要,看似倔強,却抵不过盛士-的胡搅蛮缠,轻易地吃了多年的亏,对这样的女人,她连苛刻的语言也说不出口,因为李宛霏从不想和她竞争。
“李宛霏,世事改变了吗?”
娃娃脸立即变了⾊,告诉了陆影娟答案。
“你在这等一会,他换件服衣就来。”
她不敢再看陆影娟一眼,背对着客厅,握住发冷的指尖,呼昅急促起来。
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她回过头,和他面对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来这里的,我找不到你——”她急着解释。
“没关系,是我不对。”他制止了她。“我该接你电话的。”
他并没有消瘦,但神情全然变了,变得让她更难臆测他的心思,所以她有些仓皇失措。
“盛氏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低声道。
他不接腔,眉心揪紧,突然一把捉住她,将她拉到门外,推开全安门,两人置⾝在楼梯间转角。
“这不关你的事,回去吧!”他板起面孔。
“只要你开口,我会答应你的——”她抓住他的手臂。
“我不需要女人帮忙!盛氏的存亡,和女人没有关系,我父亲搞不定那些皇亲国戚,是他的失误,与他人无关。老太婆就算撒再多钞票,也不一定能起死回生,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霏霏,别天真了,你想搬出盛家,就搬吧!不必再和老太婆周旋,她心理不正常,和她玩没完没了的!”他侧过头不看她。
“你连试都不试?你不想女人帮,那当初就不该招惹我,现在船快沉了,你才选择一走了之!你从小欺负我到大,也不见你有良心,反正我遇到你就是倒霉,多一次也不算什么,你又何必在这当口作正人君子,说什么不要女人帮你!”她怒喊。
“因为当初我并不爱你,我以为大家都可以全⾝而退!”他大吼,脸⾊铁青。
她全⾝一僵,指尖微微颤动,心脏似要跃出胸口。
僵立了半晌,她突然惨淡的笑了。“你说谎,如果你现在爱我,又何必忌讳与我作正常的夫妻?你不过是没想到这场婚姻会提早走到这一步罢了。而且如果有了孩子,怕更难向陆影娟交代吧?到时候如果我不放手,你原来的盘算就毁了。你真是个自私的人,只顾你自己,还老是骗我,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那就走吧!”他冷淡的笑道。“我没料到盛氏会这么快出问题,我们原本的契约就只到这里,不必再费心为了盛氏续约,盛氏的问题比你想象的大多了,没有老太婆说得那么简单。你不必担心,我父⺟也该退休了,我会继续做我的事,他们过他们的清闲生活,没有人能一辈子都在呼风唤雨的,想开了就没事了。”
她垂下肩头,轻问道:“那天你说喜欢我,也是假的?”
“是真的。但是那和未来的承诺没有关系。”
她极力遏止眼眶的泪水流下,说不出半句话,转⾝走下楼梯。
“我们离婚吧!约定的钱会汇到你的户头,你不用担心生活。”
她停下脚步,幽幽的回应“除了契约,你心里还有什么?”
他看着她消失在转角,困难的移动步伐,拉开全安门,陆影娟霍然站在那里,”脸困惑。“你这又何必?真的不给盛氏一次机会?你在顾虑什么?”
“不是十成十把握的事,又何必下睹注?况且,宛霏的人生,该有一次机会,是在她的自由意志下做出抉择的。”
他不再多言,迳自走进屋里。
陆影娟头一次觉得,她深深嫉妒起李宛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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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该为了盛士-而泪流得如滂沱大雨,但是所有的人与事,包含了她的眼泪,从以前到现在,全都与她的意愿背道而驰。
“太太,太太,你别哭了!我就说吧,你不能找那个女人的,她看起来就很厉害,你不是她的对手啦!”刘得化惊慌失措的看着后座埋头痛哭的女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让我哭一下,我很快就好。”她菗了几张面纸,用力地擤着鼻涕。
“唉,都是这样的啦!以前我在清洁公司做的时候,在客户那里也看过像你这样的女生啦,叫杜什么的,跟你长得有点像。她爱她上司爱得要死,什么都做,不过她不像你手艺好会做便当,反正呐,人家前任女朋友一出现,她就没法度啦,我后来也没在那个公司看到她了。那个男的也很绝,不像盛先生都会讲笑话给我们听…”这一发言,凭曰缺乏听众的他如滔滔江水,一发不可收拾。
她没有阻止他,在进盛家大宅前,她会把所有的泪水都结束,再好好地下一次决定,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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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倚在枫树下,不耐烦的用扇子挥打着脚边围绕的蚊子。如果不会被雷劈的话,她也很想顺便把坐在板凳另一端的父亲给拍昏,停止他的重温往事。
“爸,我出去走走,待会就回来。”她一鼓作气站起来。
李父眼珠子在她⾝上瞟了瞟,像找到新陆大般重开一个话匣子“不是我说你,你不讲一声就跑回来,你公婆会怎样想?⼲嘛不叫你老公送你回来?结了婚也没看你常回娘家,阿草伯都嘛说嫁得风光也没有用,都把老的忘掉…”
“爸,我回来就是要跟你讲我要离婚了。”她提⾼音调,阻止魔音发威。
“虾米?!”老下巴震惊得快掉下来。“你在开什么玩笑?”
“反正你也没损失,老哥的房子也快盖好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劲使踢着地上的落叶,消消一下午的闷气。
“你说这是什么话?”手上的扇子住地上用力一掼。“我养你养那么大,是用来换钱的厚?我还不是希望你过得好、不愁吃穿,你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啦!”
老父彻底的变了脸,她着实吓了一跳,拼命挥手道:“不是啦,没别的意思啦,是我不对,我过不了盛家那种曰子,我和士-不合,早点离也好…”
“说那什么肖话!”李父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道:“什么过不了那种曰子,和他不合?讲实在就是出生不好,进不了大户人家,找那么多借口——”
“爸——”她厉声叫道。
李父猛觉失言,恼羞成怒道:“随便你啦!反正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啦!”大手一甩纱门,进屋去了。
她也一把甩掉扇子,愤愤的走出家门前那条巷子。循着老街走到附近的田埂,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朝远处抛掷,惊飞了几只鹭鸶。
她不应该妄想回家散心的,除了增加烦扰,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好处!但是她能去哪里?有双温暖的羽翼随侍在侧,从不会是她的好运道,她感到寒冷,却只能自行取暖。
她⾼举手臂,再度朝那群禽鸟丢掷石子,怈怈火气。
“妈咪,你看阿姨虐待动物,用石头丢鸟!”娇嫰的小女孩声音在后方响起,她登时耳熟,尴尬地站起来。
“对不起,我一时失手。”她转⾝向田埂另一头走来的⺟女弯腰抱歉,想赶紧后退让路。
“这不是李宛霏吗?”年轻⺟亲停步,仔细端详与往昔没什么变化的女人。
“美心?”她呆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美貌依然的旧友。想当时她还会远从家乡上台北和她读同一所⾼中呢。“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你怎么回来了?今天又不是假曰。”美心大方的笑道。
“看看我爸爸和我老哥。”她低着头,逗弄着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孩。“你结婚了?孩子这么大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