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台北街头,太阳光透过白云的缝隙照射出来,酷暑的温度热得人们眼冒金星、头脑发晕,而这对于何佳欢来说,可是要命的一天啊!
何佳欢穿着一套洁白的护士服,搭配上超迷你裙短,这样的打扮是目前槟榔西施最热门的行头喔。
她扬起亲切的微笑,站在马路边热情地招呼着过路的司机与机车骑士。
“穿成这样还真别扭啊。”佳欢嘀咕地碎碎念起来。
大热天里画个浓妆,不用半个时辰,想不脫妆也难啊。佳欢的个人化妆技术一向不怎么样,两条又黑又浓的眼线,只要稍微擦个汗,眼眶周围活脫像个大熊猫似的。
“先生,买包槟榔嘛,补⾝体喔!”
佳欢专科毕业后,就没再继续升学;她的成绩一向不出⾊,倘若继续读书似乎也读不出什么名堂吧。年纪轻轻的她为了贴补家用,只要能钱赚的工作,她都愿意尝试。
可能是自幼没学好注音符号的关系,佳欢操着一口行之已久的湾台国语,整个人只能用一句话形容,就是——俗搁有力。
过去同学们听到她的湾台国语,没有一个不笑倒在地上打滚的。
就是因为这样的缘故,佳欢对于学校生活一向排斥。谁会喜欢扮小丑呢?更别谈能结交到什么知心朋友了。
“站了老半天,怎么都没半个人上门哩?”佳欢不由得发起牢骚。
约略五分钟过后,一辆货车缓缓地在槟榔摊前停了下来。
“哇!风流俏护士,给我包叶子的五十元,外加一包七星。”货车司机摇下车窗,那双⾊迷迷的小眼睛不断在佳欢⾝上游移。
“好的,大老板,东西马上来,请稍等一下子!”佳欢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客人,喜孜孜地冲到小瘪台里,拿出客人点的东西,随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先生,你还真是厉害,钱给得刚刚好,不多也不少耶。”佳欢巴结地说道。
“小护士,我是常客ㄋㄟ,当然清楚价钱喽。不过曾听别人说过,常客都买一包看两粒嘛。”货车司机不怀好意的提出要求。
“什么东西两粒啊?”佳欢一副茫然不解、一派天真的看着货车司机。
“就是胸前那两粒奶奶啊!”司机用手比划着。
“要看两粒,回家看你妈的啦,死⾊鬼!”佳欢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客人在骚扰她,气得大声嚷嚷。
佳欢迅速地脫下⾼跟鞋,两步并作一步冲上前去,准备跟司机当场“搏生死”
“哪有护士那么恰的啦!”司机不満佳欢的兴师问罪,大声抱怨。
佳欢不管三七二十一,硬要拉那位“⾊”司机下来理论,并且说着:“你给偶下来,偶们当众说个清楚!”
“救命喔,杀人啦,要出人命了!”司机先生自知理亏,想恶人先告状,假意的嚷嚷一番,以图混淆视听。
“好胆你给偶下来!看娘老怎样教信你,真素⾊胆包天啊!”佳欢气急败坏地连声开骂。她不明白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的人渣存在,这个社会直一是太恐怖了!
佳欢一把拉住货车司机的服衣,用腿上那双五寸⾼的⾼跟鞋,死命地攻击他的⾝体。
“天啊!发生了什么事情了?”阿标急急忙忙从店里冲出来,一把死命抓住佳欢,一面说道:“佳欢,你不要命啦,才第一天上班就要砸店喔!”
“先生,管管你们店里姐小啦,这样迟早出人命喔!”司机以为阿标是槟榔摊的老板,便恶人先告状起来。
“司机先生,不好意思啦,我们姐小新来的不懂规矩,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喔!”阿标连忙鞠躬哈腰赔起罪来。
“阿标,不要拉偶啦,这种人就要给他一点教信,不然他以为偶们女人好欺户,想吃偶豆腐,门都没有!”
“臭女人、烂货!装什么圣女!装纯洁就不要出来混嘛!槟榔西施摆什么架子,更是莫名其妙!”
“什么臭女人?!你好胆给偶再说一次!”
“臭女人,小心我揍你,别说我没警告你!”
“你嘴巴给偶放⼲净一点,谁怕你啊!”佳欢挑着眉⽑,一副随时要杠起来的模样。
“先生,不好意思啦,算了啦!”
阿标死命拉住佳欢,用眼神示意司机赶快离开。
“我今天真是衰,遇到肖查某!”
货车司机发动引擎,嘴里碎碎念了一堆,开着车扬长而去。
“你有本数就给偶停下来!”佳欢呸了一声,一副要追上去继续理论的气势。
“佳欢,我真的被你打败!你这样子传到老板耳朵里,铁定捱骂的啦!”阿标満脸无奈的看着佳欢。
“阿标,你搞清楚ㄋㄟ,这不是偶的错,是他⾊迷迷的嘛,”
“他做出什么骚扰你的举动吗?你人有没有受伤?”看佳欢一副愤慨的模样,阿标忍不住必心问道。
“他只素言语上的暗示,以我的个性哪里稳许他做耝什么行动啊,要素这样,偶早就警报处理了。”
“佳欢啊,既然他只是嘴巴说说罢了,你忍一下就过去啦,何苦与人争执咧?”
“这怎么忍啊?!又不素惹到你,你当然说没关系啊!”
“槟榔西施本来就会被人亏的,这已经是公认的事实。”
“可是人家素卖艺不卖⾝啊,他怎么这样子。”佳欢嘟着嘴抱怨。
“天啊,连卖艺不卖⾝都出笼啦!”
阿标一副快被气昏的样子,他心想:我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姐小,你搞清楚你的职业吗?”
“偶知道啊,偶的职业就素槟榔西施嘛!”
佳欢摆出无辜的表情,睁着那一双熊猫眼,怔怔地看着阿标,心想:偶哪里错了!
“槟榔西施这一行,本来就会被客人吃豆腐的,没什么大不了啦。”
“你又没说当槟榔西施要被吃豆腐,偶还以为只要穿个裙短、扮个护士就可以啦。”
“老天!你是真纯清,还是装糊涂啊?”阿标不可思议地看着佳欢。
“人家真的不诸道,又没人告诉过偶。”
“如果不用牺牲⾊相,一个月收入哪来四、五万啊?用**想也知道!”
“啊?素这样子的喔?”
佳欢恍如大梦初醒一般,站在原地装作一脸无辜,用她糊了一脸的妆面对着阿标,傻傻地笑着:“真素不好意思。”
“你快去洗把脸,这副德性活像刚刚掉进水沟里,还挺吓人的!”阿标看着佳欢,又气又好笑的说道。
阿标和佳欢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在佳欢年纪还小的时候,双亲在一场车祸里双双过世,留下一笔遗产,佳欢则交由叔叔和婶婶扶养。佳欢的叔叔何水源一向好赌成性,时间还不到两年,居然把佳欢父⺟留下的遗产赌个精光。
寄人篱下的曰子总是难捱的,起初叔叔和婶婶对待佳欢还算客气,在衣食住行上面还颇为照顾,但曰子一久,加上遗产已经用得精光,原本对佳欢的耐心就少了一大半,婶婶更是时常对佳欢抱怨,言语之中暗示着佳欢,千万别忘记他们两老的功劳。佳欢一直隐忍不发作,毕竟叔叔与婶婶是她惟一的亲人,对于养育之恩,她可是牢牢记在心头。好在有阿标的陪伴,总是带着她东奔西跑的到处玩,有吃的总少不了她这一份,有玩的一定共同分享。
或许就是这份自小培养的情谊,使得阿标对佳欢始终怀有一份特别的感情;但是阿标知道在佳欢心目中,他只是一个无话不谈的好哥儿们。
佳欢常说:“阿标和我素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跟客人争执的事情传到老板耳朵里,佳欢免不了一顿骂。明明是客人不对,老板怎么都只怪罪她呢?佳欢心理无法平衡。
可是佳欢就是改不了这个脾气,只要她不觉得错,就一定据理力争到底。老板才开口数落她几句,就被佳欢这一句那一句的顶了回去,气得老板当场把她炒鱿鱼。阿标歹说好说说破了嘴,老板还是坚持要佳欢走路。
不过佳欢也并非省油的灯,还是不客气地向老板讨了一天的工资,才心甘情愿、得意洋洋的“走路”
“完蛋了,业失啦,这下回去怎么向婶婶交代嘛。”佳欢沮丧的说。
“你是自作自受啦,谁叫你改不了那个臭脾气。”
“人家的个性本来就素这样嘛,况且偶又没有错,素那个老板不明事理,这样的人好在没当官,不然啊,铁定素个糊涂官。”
“姐小,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弱⾁強食的嘛,出来外面做事等于看人脸⾊,稍微忍忍不就过去了。”
“好了啦,偶又不素故意的,你就饶了偶,少念偶几句吧。”
“‘阖家欢’,我真是败给你了!”
“不要再里嗦地讲一堆大道理了,偶今天已经够倒霉的。”
“才上班第一天就被解雇,你也算猛的。”
“还好偶聪明有跟他要一天的工资,不然真的亏大了。”佳欢还自呜得意的夸耀自己的坚持。
“我喔,真是输给你了!”
佳欢瞪了阿标一眼,便若无其事的把手揷到口袋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其实佳欢心里还真有点担心,不知道晚上回家该怎么对婶婶交代。
叔叔这两年得了尿毒症,长年靠着洗肾过曰子,他们的儿子长青目前正就读⾼中,补习费、生活费加起来也是一笔庞大的费用,一家子的生活重担自然而然落到婶婶和她⾝上。平曰婶婶在电子零件工厂当作业员,晚上偶尔接接家庭代工;而佳欢则是有什么就做什么,从杂货店小妹、电子花车姐小、做到槟榔西施,十足是个标准“向钱看”的典型代表。
婶婶常怨叹自己命苦,每当佳欢目睹婶婶那张因为承受大巨生活庒力的阴郁脸孔,就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自食其力,努力挣钱,来分担婶婶的担子。
由于被炒鱿鱼的关系,佳欢比往常稍早回到了家中。秀卿看见佳欢,心里觉得奇怪便问道:“佳欢,你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啊?”
佳欢一脸尴尬,不悦的回答道:“我被老板炒鱿鱼了。”
“你又闯了什么祸啊?”
“偶才没有哩,素客人对偶⽑手⽑脚,一时气不过就和他理论,结果被老板知道了,就把偶开除啦!”
“客人对你性骚扰啊?你人有没有怎么样啊?要不要紧呢?”秀卿着急的问。
“我没事啦,他只素言语上的戏调,我人倒素没受伤,只是心情不好而已。”
“现在人心险恶,凡事真的要眼睛放亮点、机灵些,不然吃亏的就是自己喔!”
“我知道,婶婶,下次找工作我会注意的。”
“但是佳欢啊,你的⽑躁脾气可要改一改,动不动就被炒鱿鱼,需要自我检讨一番啊。年轻人做事就是缺少定性,遇到些芝⿇绿豆大的小事,忍一忍就过去了,不要说不到两句就和人开骂,这样子在社会上怎么生存啊?”
“婶婶,我知道啦,你就少说几句嘛!”对于这番听过不下百次的训话,佳欢真的没什么耐心,只想赶快结束这个令人厌烦的话题。
“工作可以再找,要紧的是人没受到伤害,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嗯。”佳欢不想回答,敷衍地点头,左手一面拍打服衣上的灰尘。
“佳欢,先去洗个澡,等长青回来就可以吃饭了。”秀卿察觉佳欢的不耐烦,话锋一转。
“喔,偶这就气澡洗。”佳欢如获得特赦,赶紧应声,飞也似地溜进卧房。
佳欢入进卧室拿套⼲净的服衣,就一头躲进浴室洗她的澡。
澡洗是佳欢最开心的事情,一间方寸大的斗室,却带给佳欢无限的遐想与希望。凭借着幻想,能够弥补她生活上的一些不如意。这儿没有鄙夷的嘲笑、数落与谩骂,只有无限的美好。
佳欢一直觉得浴室是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密私空间,她可以在浴室里头面对着镜子,幻想自己就是电影明星,面对着镜子,搔首弄姿,做各式各样的动作,仿佛正在拍摄连拍的底片。
佳欢的想象力一直都相当丰富,她生性单纯天真,心地又善良,是一个有內涵的女孩,平常闲暇时喜欢看散文、小说,偶尔还阅读古文,可是碍于她的谈吐,这份潜在的能力与特质,就像是未被开发的处女地,其实遍地⻩金而不知啊。
“呵呵,偶的模样还真美丽喔。”佳欢对镜子做一个梦幻玉女般的表情,边自吹自擂一番。
来段广告词吧,把自己幻想成张曼玉,目前正拍摄着洗发精的广告。
“我的秀发柔柔亮亮傻傻动人!”就算幻想成巨星,她的湾台国语依然改不掉啊。
忽然她蹦出一声凄惨的哀嚎:“我的妈啊!”
原来是佳欢被地板上滑不隆咚的肥皂给害惨,一个重心不稳,冷不防地滑了一跤,跌个四脚朝天,还把脑袋给撞出了一个包。
“真素屋漏偏逢连夜雨,偶真不素普通的倒霉。”佳欢愁眉苦脸地自我调侃。
工作对佳欢来说是十分重要的,这份收入必须按月交给婶婶打理,负担三重住家的款贷。因此第二天一大清早,佳欢就急着找阿标,探询有关工作的事情。
“阿标,还有什么工作可以做的啊?你有注意到哪里有缺人手吗?”
“唉,那个新颖传播公司街角,好像有一家老李快餐店,目前缺小妹耶!”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怏去应征吧!”
“好啦,我不知道上辈子欠你多少钱,这辈子沦落到凡事听你的使唤,上车吧。”
佳欢利落地跳上阿标的野狼一二五,随即扬长呼啸而去,朝着目的地——快餐店应征小妹去。
原本佳欢还暗自苦恼,不知道老板娘是否愿意雇用她,谁知道快餐店老板娘看佳欢一副精明的模样,加上店里正缺人手,便二话不说的要她明天就来上班。
佳欢⾼兴极了,整个人轻飘飘地,乐不可支。
“阿标,偶就说偶罩得住吧,算老板娘慧眼识英雄喔!”
“什么跟什么嘛!”阿标満脸不屑地。
“还不是偶长得机灵、可爱,不然她⼲嘛一口就答应录用偶啊!”
“拜托!这个工作只要有手有脚,外加不要是白痴,谁都能⼲的活嘛!”
“阿标,你素欠扁,还素讨打喔!你就狗嘴吐不出象牙,不会假意称赞偶几句啊?”
“拜托!那样太假了啦,更何况我实话实说又没有什么错!”
“我看你素皮在庠,一副欠扁的样子!”
“喂,君子动口不动口喔!”
“嘿嘿,偶素女人,所以看娘老怎么修理你,好胆别跑喔!”
佳欢拎起背包便追着阿标猛打。
“恰查某发飙了,救命啊!”
生活虽然不富裕,但阿标和佳欢心中都充満着单纯的快乐。
微风轻轻吹来,路人纷纷停下脚步看着这对男女拉拉扯扯的动作。
多么不识愁滋味的一对男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