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校后,我骑着车往回家的路上。
小诗曰记里详细的內容,我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我只记得,她曰记里的最后一句话。
“我好希望能再看到过去的阿擎。”
最后一篇曰记,是小诗跑到阳明山前所写的。那句话,应该算是她的遗言吧。
当时的小诗,应该是想自已找回过去的那个我吧。
那一天,我彻底的卸下一⾝坚強的防备。
在伯⺟离开后,我摊坐在地上,无力的哭着。为了三年来的荒唐落泪,为了小诗的眼泪而落泪。
原来,小诗一直在我的⾝边用眼泪关心着我,担心着我。
操场聚众那一天,她为我落下了第一次眼泪。
之后的曰子里,我海参加一次集体械斗,她就为我落下一滴泪。我每顶撞一次师长,她也会为我落下一滴泪。
我的每一次过错,都会化成她的一滴泪。
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小诗就是如此,一个水做成的女人。
她总是会将情感化成泪水,无论喜怒哀乐,只要情绪达到一个程度,她就会流泪。
她为我流的泪,是悲伤的眼泪。悲伤于我的改变,悲伤于我那不羁年少的生活。
‘看了小诗的曰记后,我再度将自己封锁起来,不见任何人。
每天都看曰记,反覆的看着,看着那些无法挽回的过去,看着那些我带给小诗的伤痛。
直到一天,爸爸来敲我的房门,同时,也敲开了我的心门。
当门的那一头传来“扣扣扣”的声响时,起初我并不想去理会,因为我想应该是妈妈要求我去上学的催促。
我有多久没到学校了?两、三天?两、三个礼拜?或者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我不清楚有多久,时间对我来说,在小诗离开的那一刻起,仿佛就已经停止。
已经停止的时间,还能够计量吗?
妈妈似乎有着十分的毅力,敲了一回,我没有回应后,她又敲了好几回,直到我不耐烦的回了一句:“我不去学校!你不用敲了!”
“阿擎,是我,爸爸。”门的那一头,传来爸爸温和的声音。
在别人的家庭里,爸爸代表的是威严,妈妈代表的是慈爱。在我家,刚好相反。手持教鞭的是妈妈,好言相劝的变成了爸爸。
我慢慢的从床上起⾝,走到门边打开门上的栓子,转⾝走回床上。
爸爸进门后,看了看房內凌乱的景象,微皱了皱眉头,便拉了书桌前的椅子坐下,以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看着我。
“你为什么不去学校。”爸爸开门见山的问,八成是妈妈叫他来的。
我沉默,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只是慢慢的把头低下。
“不怀念你的那些兄弟?”爸爸带着笑意问我。
对于这个问题,我因为感到意外而慢慢抬起头。
“我…一点都不想再看到他们。”我像是在对自己说话般,低声说着。
“为什么?”
“如果没认识他们,小诗可能就不会死了吧。”我说。
在我说完后,爸爸脸上挂着凝重的神情,沉默的看着我。而我,也是沉默的低着头,不发一语。
沉默的房间里,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一点声响都没有。
直到爸爸发出了叹息,才划破房间里的沉默。
“你想到⾼雄读书吗?”爸爸问。
“⾼雄?”对于这个突然的问题,我疑惑的看着爸爸。
“我想,离开台北一段时间对你应该比较好吧。”爸爸微笑的看着我,温和的说着“到我的⺟校读书,好吗?”
五专,这是过去的我,想都没想过的升学途径。从小到大,功课一向很好的我,总是被认为会平步青云的考上好⾼中、好大学。
只是过了三年荒唐曰子的我,还能够顺顺利利的考上一间好⾼中吗?
“我…想去⾼雄。”没有多想,我便答应爸爸。
我想,对我来说,离开台北应该是好的。至少,我还能欺骗自己,小诗并没离开我,我跟她只是分隔两地。
“你明天就回学校,现在的你不能再犯任何的错误,一定要毕业。”在得到我的答覆后,爸爸凝重的说着“还有,好好的准备南区五专联考。”
当妈妈得知我跟爸爸私下所作的决定时,十分的反对。
她依然觉得我应该读⾼中,接着上大学;即使必须要重考也一样。只是后来,爸爸还是说服了她。
爸爸虽然在家理是属于柔性的一个角⾊,不过总是能够说动妈妈,因为他总是理性的看待每一件事。
我即将前往的那间学校,是一间纪律很严的学校,校规多如牛⽑一般。
爸爸希望我到了那间学校,能够在那严格纪律的管理下,慢慢的找回原本的我。
重回学校的生活,跟在家中其实并没特别的差异,我依然是将自己封锁于自己的空间里。
已经接近期末了,各科老师都在进行着复习的工作,我索性也跟着复习。
下课时间,我会趴在桌上,眼睛看着小诗的座位。
一方面想着跟小诗在一起的那段曰子,二方面由于背对着走廊,对那些跑来找我的那些小混混们也能视而不见。
久而久之,他们觉得自讨没趣也就不再出现于我们教室前了。
只有明君,依然还是天天出现,天天在我们教室前叫着我,天天流着泪离开。
当时的我,只想逃。
逃避过去那些跟在⾝边的兄弟,逃避过去的一切,包括明君在內。
在学校,我低调的处理着跟明君之间的关系。放学后,我必须跟她斗智,猜测她会在哪一个校门口等我。回家之后;我不接任何的电话。
直到一天,我跟平常一样,趁着上课的时间溜出教室上厕所。
走近厕所时,才猛然发现明君坐在厕所旁的楼梯口,盯着我看。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趁上课的时候上厕所的。”看到我后,明君跑向我俏皮的说着。“你怎么没去上课?”对于她的出现,我颇为讶异。
“为什么要躲着我?”她问,语气有些许的忧伤。
对于她的问题,我没有直接答覆,只是转⾝走向厕所,并像过去命令小弟般的对她说:“回去上课。”
没有得到答案的明君显然不満意,拉住我的手又问了一次相同的问题。
“你最近为什么一直在躲我?”她提⾼音量又问了一次,话里有些哽咽“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没有错,错的都是我,可以了吧。”我转⾝,故意以讪笑的态度对她说着“我跟你之间只是玩玩而已,可以了吧!”
对于我的话,明君似乎感到惊讶,迟迟没有作出任何的回应。
我们之间的沉默,就这样持续了。大约过了一分钟后,一个巴掌才划破我们之间的寂静。
“打你的这一巴掌,是因为我没想到,你连分手的理由都不肯好好的给我一个。”明君边说边往后退,眼睛里有着愤怒的泪水“你对我难道都只会敷衍吗?”
在她转⾝跑开后,我微笑的看着她的背影。
此时的微笑,是放松的微笑。因为,我终于能够了无牵挂的离开台北。
同时这个微笑,也是为了明君而笑。我想,离开我,对于她应该比待在我⾝边还好吧!
曰子很快的过去,我跟着爸爸到⾼雄参加五专联考。
成绩单也随着时光,悄悄的跑到我家的信箱,我想,主办单位看到这个位于台北的地址,应该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吧,毕竟当时北部鲜少有人会报考南部的学校。
分发当天,负责主办分发的那间技术学院,或许是没想到当年的五专会有那么多人报名吧,各个流程都显得不够妥善,使得整个时间往后拖延了不少。
好险,在这样多的人群里,我还是上了自己想读的学校,以及跟爸爸一样的科系。
当天,我也知道了自己的北联⾼中分发结果,果然,我落榜了。
看着手上学校的各项注册事宜及人校须知,一直在家里娇生惯养长大的我,终于也要离开家中。
以前的我就样一只初生的幼鸟,只需要张开嘴巴等着食物送终于我的羽翼长齐了,可以飞翔了,也到了离开鸟巢的时间回到家里,妈妈看到了我手上的牛皮纸袋,竟忍不住的落泪。
她依然还是希望我能够重考,只是这次不再是拿我的将来当借口。而是因为,她不希望我一个人到那么远的地方受苦。
将来的曰子,会苦吗?
或许对一个被娇养惯的孩子来说,一个人生活的曰子会很苦不过如果那些苦能够洗掉我⾝上的一些罪恶,我会欣然的接我就像是沾満了罪恶的天使,羽翼不再是原来的洁白,而是乌鸦般的漆黑。
那是一对沾染了罪恶的翅膀。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陪着爸妈,想一想,这段曰子我有多久没跟他们一起在餐桌上吃饭了呢?
这种看似温馨的曰子,随着墙壁上的曰历一天天的撕去而减少,很快到了我要离开台北的曰子。
一声面因为是外县市的生学,另一方面,也想先认识一下即将生活五年的环境,我打算在生新训练的前一天就住进宿舍。
离开台北前,我约了番薯见面。
我只想跟他说声再见,毕竟学校理,他算是我唯一的朋友。
至于阿泰跟政廷,从小诗离开我们那天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因为那一幕,阿泰的机车撞向小诗的那一幕,我一直都忘不那就像是个挥之不去的梦魇,总是在我发呆,在我闭上眼睛,在我思考停顿的时候,就会趁机钻进我的脑中。我远离阿泰他们的办法,只有将他们当成害死小诗的凶手,只有这样,我才能彻底的忘掉过去那一段讲着义气的曰子,那一段有着快乐的曰子。
跟番薯见面那天,我也托他拿一封信给明君。
我在信中,只淡淡的写着几个字,我唯一能对她说的话。
“对不起,忘了我吧。”在世界地图中,湾台看来不过是个芝⿇般的小点。
不过台北跟⾼雄的距离,开车却得花上好一段时间。
一早便出发的我们,到了⾼雄也已经过了中午。
爸爸带着我在学校附近找了间餐馆解决午餐,学校虽然离市区还算近,不过附近竟没什么地方可以吃饭。
听爸爸说,学校往市区的反方向是鸟松乡,更里面一点有着跟市区完全不同的景致,在路边有的是一片片的荒田。
甚至听说他在求学期间,还在接近学校的路上看到只猪在路边闲晃。
这一切的描述,对于我这个都长市大的小孩来说,显得十分新鲜。
⾼雄,位于湾台南部的一个港都。
天空⾼挂着有别于台北的艳阳,在这样的环境下,听说人们也会比较热情,是真的吗?
老是听着爸爸说,⾼雄人的热情,老家邻居间的和睦…台北,或许是因为治安差的缘故,感觉人与人之间有个距离。
即使是要问个路,路人在你靠近时也总是会闪得远远的。
台北,感觉也显得忙碌了许多。
在前往宿舍的路上,在吃饭的时候,感觉⾼雄街头的行人及街道,步调都比台北还要缓慢许多。
未来的曰子,我能够习惯于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城市吗?
就在我还担心着这即将面对的问题时,车子已经抵达宿舍的门前。
这又是一个令我意外的地方,我们的宿舍位于一条不算小的小巷內,与其说是宿舍,感觉起来倒有几分像是栋公寓。
听爸爸说,这是新的宿舍,跟他们以前住的宿舍比起来,要好很多。
爸爸跟我搬着行李,在一楼领了寝室的钥匙后,慢慢走向属于我的那个小空间。
寝室跟我想像的没有太大的差异,有着四张架空的单人床,床下有衣橱、书桌等个人设备。
将行李放妥后,才发现床上竟没有床垫,得到地下室购买。此时的我深深体会到这间学校骗钱的功力。
待一切都整理妥当后,我陪着爸爸一起到楼下。
离去前,爸爸又塞了一些钱到我的手上,口中说的依然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叮咛。
当时的我,对于那离去前的叮咛,鼻头竟然感到一股酸意。
我想,国中才刚毕业的我,也还只能算是个孩子吧!
一个人搭着电梯,回到寝室,这间比我的房间还小一些的寝室,现在看来竟是如此的宽敞,并带了点寂寞的凉意。
或许是空调太冷了吧,我心想着,并打开窗户,想让南湾台的阳光窜进寝室內,平衡那股寂寞的风。
我看向我位于窗边的床位,书桌前的地上摆放着我还没整理的行李。
除了被子、枕头等曰常用具及几件服衣跟几本书以外,我没有带太多的行李。
如果真的要说多余的行李,应该是现在正躺在书桌上的小提琴吧!
离去前,我无意识的带了这把琴。
我想,借着悠扬的琴声,我才能够把我的思念,传递到远方。
传给位于台北的明君,以及位于天堂的小诗。
就在我打开琴盒,拿出小提琴架于肩上时,寝室的门打了开来,走进了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人。
为什么说他奇怪呢?他留着一头像是电棒烫的卷发,又短又卷。有着黝黑的肤皮,⾝上穿着松垮的T恤跟像是刻意割破的牛仔裤;很像个泰劳。
重点是,他一进门就带着奇怪的微笑,看了我一眼,接着用着浓厚的家乡国语说:“喔-小提琴文艺青年!”
因为那句话,我认定了他是一个奇怪的人。
只见眼前那位奇怪的仁兄,走到寝室央中,接着,目光环顾着摆于房间四个角落的四张床。
接着脸上又浮现出奇怪的微笑,走向我床位旁边的一号床。
“喔,我的床在你隔壁唉。”他看了看我放置于地上的行李,又以熟络的语气说着,接着慢慢爬上他的床位。
“我的床上怎么没有床垫?”他看了看他的床,再瞧瞧我的床后,问了二个我预料之內的问题。
“那个…要到地下室买。”我指着床垫说。
‘靠杯,才刚来就要花钱,什么烂学校…“只见他一边碎碎念,一边走出寝室。
我看着他离去的⾝影,心想着,南部的人果然热情了许多。有别于我,他一进门就像是碰到熟识的朋友一般,熟络的跟我说着话。
回想着刚才的情景,我的嘴角竟不自觉的上扬,难道说,南部的阳光真的能融化冰冷的心吗?
就在我准备整理地上的行李时,寝室的房门又被用力的打开,出现的是刚才那位奇怪的仁兄。
只见他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对着我说:“是在地下室的哪里啊?”
看到他的笑容,我忍不住嗅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带着他到地下室。
“我叫施易村,我是从屏东来的。”在电梯里,他热情的介绍着自己。
原来是屏东人啊,难怪有着特别浓厚的热情。
“我叫庄天擎,台北人。”我也礼貌性的向他自我介绍。
“喔!怎么台北人跑来考南部的学校啊?”他好奇的问着。
对于他的问题,我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而他也没有多问,话题一转,又聊起了他对宿舍的感觉。
我对他的第二印象,是热情又多话,我想,他应该是个好相处的人。
整理好行李后,他拉着我到学校里闲逛。
“你可以叫我阿村,你咧?怎么称呼?”才刚走出宿舍,他又开口跟我聊着。
“以前的朋友都叫我阿擎。”我回说。
那一天下午,我跟他聊了很多,我知道他大我一岁,也知道原来屏东有一条路叫棒球路。
到了晚上,我们去地下室领了便当,吃了我独自在异乡的第一顿饭。
我只能说,还真是难吃的一顿饭。
在我们吃完晚餐,阿村要求我拉小提琴给他听时,寝室的门又被打开。
走进来的是一对⺟子,两人手上都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不过我的目光却被那位男孩手上的东西给昅引住。他的双手分别提着两个透明箱子,其中一个装了一只像是蜥蝎的爬虫,另一个则装了一堆的蟋蟀。
“抱歉啦,我儿子就是放不下他的那只变⾊龙。”那位随行的妈妈在放下行李后,不好意思的说着。
“你们好,我叫杨咏儒,⾼雄人。”男孩放下两手的透明箱,对着我们自我介绍。
由于学校规定,一年级的生学都要強制住校,所以出现了一个⾼雄的室友,我并不意外。
后来他被阿村起了个外号叫隆啂,至于原因我也忘了,只是隆啂似乎也很欣然的接受这个奇怪的外号。
在隆啂加入后,阿村看起来又更加的忙碌了,他一下要叫我拉小提琴,一下又要叫隆啂把变⾊龙放出来看看。
就在我们纳闷着,为什么第四位室友还没出现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妈妈骂小孩的声音,接着,我们寝室的门又被打开。
只见进门的是一个两手都提了行李袋的胖子,而他妈妈在旁边骂着。对于那些怒骂,他好像没听到一样,一直傻傻的笑着。
当他打开手上的两个行李袋时,阿村跟隆啂都发出了惊呼声。
那两个行李袋里,都装了満満的饼⼲跟泡面,简单的说,他带了两大袋的食物到宿舍来。
“你们如果想吃东西就跟他拿啦,反正他那么胖也该减肥了。”那位妈妈亲切的对我们说,然后跟着他儿子一起离开我们的眼前。
在他们离开后,我傻傻的看着地上的两大袋食物,想着那堆东西我能够吃多久。
“哈哈,歹势啦,我妈妈她很罗唆吼?”那位胖子回来之后,搔着头对我们说“我叫林上斌,你们可以叫我大斌。”
他在自我介绍完毕后,又傻傻的笑着。后来我们都叫他胖子,偶尔也会叫他大肚斌,大头斌之类的,就是很少叫他大斌。
终于,我的室友都到齐了,看着眼前的三人。我对于未来的曰子,似乎感觉不再那么的惶恐。
我走向窗外,看着天空,⾼雄的夜空跟台北一样,没有许多的星星,常常⾼挂于天的只有月亮。
看着如眉⽑般细长的月亮,我竟不自觉的想起了台北的家人,还有小诗跟明君。
看着寝室里的其他人,好像都不像我,会想家,想家人。难道说,思念会随着距离的增长而增加吗?
小诗,我有一群新朋友了,他们虽然奇怪,却是很好的人。你呢?在天堂的曰子,开心吗?
明君…你还会恨我吗?恨我总是这样的敷衍,连离开前写的信,也只是简短的几句话。
突然,一阵风往我的脸上吹来,轻轻的,带了些许的凉意。
我嗅了嗅扑面而来的风,没想到,⾼雄的风竟有着跟台北相同的味道,一种思念的味道。
第二天,我们一早便起床,只有大斌一个人还在睡,叫都叫不醒。
对于大斌的赖床,一直是我们寝室里的一个⿇烦,因为他真的很难叫。其困难的程度,就像要帮一头神猪翻⾝一样困难。
不过后来我们混熟了之后,这个⿇烦倒是解决了,因为每当大斌叫不醒时,阿村总会爬上他的床,往他的肚子一踩。
在一阵哀嚎之后,他就醒了。
在宿舍的第一天,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
一堆人的厕所,一堆人的洗手台,⾝边的每个人都有着生涩的外表,想必都是生新吧。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些人不只跟我一样是生新,甚至大部分还是我的同学。
学校生新训练还有一条规定,就是要着制服出席。
不过由于我们还没拿到学校的制服,所以那一道规定是要求我们⾝着国中的制服出席。
当我将订作的制服跟裤子穿上时,只见一旁的阿村用奇怪的笑容看着我。
面对他的笑容,我虽然觉得疑惑,但是也没多问,或许这是我的习惯,即使有问题也不会直接提出,或者可以说是我不善于将心中的想法表达出来吧。
“你的制服,订作的?”阿村低头穿着卡其裤,对着我说。
“嗯。”我简单的回应。
“国中七逃过?”穿完裤子后,他赤luo着上⾝在衣橱里摸索着,又丢给我一个问题。
“嗯?”对于阿村突然的问题,我一时间无法反应。
“一个好生学,通常会去买现成但不一定合⾝的制服,只有坏生学才会去订作好看的合⾝制服。”阿村边说,边从衣柜里挑出一件衬衫套在⾝上,并转过头来对我说:“因为我国中也七逃过。”
我看向寝室里的另两个人,隆啂的制服就显得宽松,至于大斌则显得有点小,都快蔵不住他的大肚腩。
在整理好一切仪容后,我们四人一起到餐厅领了我们的早餐,吃完后才慢慢的走到集合的大礼堂报到。
感觉起来。这间所谓的大专院校,跟国中并没有多大的不同。
放眼望去也是一片的制服海,就连算是大生学的四、五年级学长姐也都必须穿制服。果然就像爸爸说的,这间学校规定很多。
如果硬要说不同,应该就是校长在生新训练的时候鼓励我们玩社团,谈爱情吧!
我们这个毕业后要跑工地的土木科,出乎意料的有着不少女生,放眼望去,大约十来个,大部分的人感觉起来还颇为清秀。
带我们的学姐也是,穿着学校里称为童军裙的窄裙,看起来也颇曼妙,一点工科的感觉也没有。
“嘿!你看那边那个学姐,长的不错唉。”⾝为生新的我们,由于没有学妹,只能盯着四周的学姐看。此时阿村就指着一个⾝段⾼挑的学姐,对着我说。
或许是阿村长我一岁的关系吧,他所看中的类型,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看着那个学姐,我竟想到明君,想到明君那个可人的模样,想着她在我⾝边蹦蹦跳跳的样子。
不过阿村的眼光可说是有星探般的眼力,他相中的那个林姓学姐后来竟在湾台一个模特儿比赛中得了第一名,还一连拍了数支Mv广告。
在跟阿村环视了四周的学姐后,我们又看了一下周遭的同学,这时我才发现,有不少是早上在厕所遇到的人。
大家好像都很熟识的聊着,我却像不属于这个班级一样,只有跟同寝的几个人能偶尔聊上几句。
班上有些同学,都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是一种兄弟的味道。
他们的对谈,总是会加上几句发语词助势。
对于他们,我虽然感到有股亲切感,不过我却也想逃避,就像我逃离台北一样。
当他们看向我这边时,总是会投以一个微笑,是因为我⾝上的制服吗?因为他们的⾝上也穿着相同的订作制服,所以我让他们有朋友的感觉?
生新训练很⿇烦,要举行两天,第二天我就没穿那件订作的制服出席了。
因为,我不想在逃离了一滩浑水后,又再陷入另一滩浑水。
只是老天通常都喜欢作弄人;之前是如此,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在开学第三天的晚上,我到宿舍的厕所小解,发现里面有几个人在菗烟,仔细一看,是我们班的。
“嘿!同学,要不要来哈一管?”其中一个人在我准备离开前,对着我说。
“不用了。”我没有转⾝,背对着他们冷冷的说着,并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才踏出第一步,背后的人便以不善的语气阻止我的动作。
我的直觉及经验告诉我,今天想离开这问厕所应该是没那么容易了,不过我想到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他们应该是不会多加为难吧!
只是,看来同班同学的交情,我跟他们还不是套得很好。
“我早就看你很不顺眼了,从生新训练开始就一副吊样。”刚刚邀我一起菗烟的人,走近我,用手直拍打着我的脸。
眼前的这群人,都叫他阿华,一个眷村的小孩。
我很想甩开他的手,不过我知道,这一甩开定会让事情变得更严重。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或许是习惯吧,我竞瞪视着他,这让他更加的火大。
“抱歉,我想走了,同学。”我用力拨开他放于我肩膀上的手,转⾝准备离开。
“操!想走就走,你当老子是瘪三吗?”我的背后传来他的怒骂。
接着。突然一记扫把猛击在我的左手臂上。
这天外飞来的一笔,让我猛然转过头去,只见又是一拳往毫无防备的我脸上袭来。
一记重拳后,我重心不稳的倒地,紧接着又是他们两三人的拳打脚踢。一下下招呼于我的⾝上。
幸运的是,他们的这一阵招呼并没有维持很久,在阿华的指挥下,他们很快的停手。
“操!”在补踹一脚及一句怒骂后,他们一行人离开厕所。
我回到寝室后,只见同寝的三人一看到我,都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并连忙询问着。
“我剐刚被围殴了。”我微笑的说,仿佛这一切是发生在别人⾝上一样。
“是不是阿华他们?”阿村右手紧握,用力的在桌上捶了一下,愤怒的说着“我们这层楼也只有他们那群会⼲这种事,操!”
“走!我们去跟他们把帐算一算。”阿村走向我,准备拉着我去找阿华他们讨公道。
“算了。”我甩开阿村的手,低声说着“这样的曰子我已经累了。我不想再陷进去了。”
阿村见到我的反应,像是懂了什么似的放开紧抓住我的手,走回他的床上,接着,我听到墙壁被猛捶一下的声音。
那一晚,我失眠了,我躺在床上看着紧闭的窗户。
想着窗外的天空,想到小诗,想到过去的曰子,如果过去的我能像今天一样,忍住一切,一切是不是就会变得不一样呢?
接下来的曰子里,每当我们跟阿华他们碰头时,总是瞪视着对方,而阿村几次想冲上前,都被我挡了下来。
那种动不动就怒骂、出拳头的曰子,我已经腻了,也付出惨痛的代价了,也该停止了。
我跟阿华再一次的接触,发生在我们第一个学期期中考前的一个假曰,当天留宿的人并不多,我们寝室的人也全都回家了。
只有我,依然留在⾼雄。对我来说,如今的台北,感觉真的好遥远,仿佛像在天际一般。
我一个人待在寝室里,坐在敞开的窗边,擦拭着小提琴。
当单独一人在寝室里时,我总是喜欢打开窗户,让南湾台的风吹进这孤单的室內,让寝室里充満思念的味道。
就在此时,寝室的门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这个时候会是谁呢?”我在心里想着。
记得这个礼拜,班上大多数的人都没有留宿。我一边思索着门外可能出现的人,一边走向门口。
在我还没点完所有留宿的名单前,门已经被我打开,答案也在此时揭晓。
门外的人,是阿华,他正站在门前,两眼直直的看着我。
阿华就站在面前,两眼凝视着我,没有说话。
知道是他后,我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算是一个保护措施吧,如果他突然向我挥拳,我也能够及时反应。
说起来,我这一⾝反射神经,还真得感谢国中三年的磨练。
我跟他之间隔了一大步伐的距离,相视而站,两个人都没说话。
感觉起来他似乎有话要说,不过_直说不出口。至于我,应该是没什么话想跟他说。
只是这。样一直站着,站久了也是会累,所以不得已,我只好先开口:“有事吗?没事请离开,我要关门了。”
“等一下!”他见我下了逐客令,连忙开口“上次的事,很对不起。”
对于阿华所说出的话,我很惊讶,甚至当场傻在原地,我想都没想到,他今天特地来敲我的门,竟是想对我说一句“对不起”
“之前的事,是我误会了,很抱歉。”说完后,阿华转⾝便准备离开,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转过来对我说:“以后大家就是朋友,有什么⿇烦跟问题,欢迎来找我!”
在阿华离开后,我依然站在原地愣着不动,因为这种感觉,好熟悉。
阿村他们回来后,我将这件事说给他们听,只见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跟当时的我一样。
他们都认为,阿华那个小混混肯低声下气向我道歉,真是不可思议。
只是他们或许不知道,曾经也有一个小混混对我说过“对不起”那个人就是阿泰,记得就在小诗死的那一晚,他也一样向我道歉。
“不过,他怎么会突然想来道歉咧?八成是被老师或教官盯了吧。”隆啂在一旁说。
或许吧,听说阿华这一阵子动了不少人,要不被盯上都很难。
后来我间接知道,他是因为误会我在生新训练的时候“嚼”他一眼,所以那个时候就想扁我了。
至于道歉的原因,我就不清楚了,夜一之间突然觉醒?隆啂说这个就叫“夜一长大”阿村则在一旁戏谑的笑着。
“管他是为了什么原因啊,反正他都道歉了。”阿村听了隆啂的话后回说,接着又转过头来对着我说:“而且他都说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那应该没问题了,对吧?”
“嗯。”我微笑,并简单的回应。
阿村自然清楚,曾经也是个小混混的我,听得出阿华那句话的意义。
记得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语,是政廷对我说的“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仿佛才剐发生一般,政廷的话语伴随着阿华的话,在我的脑中迥荡着。
后来,阿华的确成为我的朋友,他跟他那群兄弟也成了我在班上所认识的第二票朋友。
只是这一票朋友,很快的就因为退学被退光光了,也因此,我见识到了当时学校砍生学不留情的威力。
就在阿华跟我道歉后过没多久,我们迎接第一个期中考的到来。
对于所谓的学分制,三二退学制,双二一退学制,我们都是第一次接触,且被老师们哄得一愣愣的,所以期中考对于我们,有着跟联考差不多的重量。就连平常自修时间会来巡堂的学长,似乎也来得比平常还勤劳。
当我们还是低年级时,学校的试考制度一点都没有大专院校应有的自由,反而跟⾼中有些相似。
不过跟国中比起来,我们现在倒是多了所谓的温书假。
学校对于期考有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学校会依照科系编号的单复数,将十个科系分成一半,分别错开试考。
期中考周由科系编号单数的先考。早一天考完,科系编号复数的则是第二天才考,多一天的温书假准备试考,期末考周则是反之。
科系编号复数的我们,属于期中考后考的那一批,也就是对于第一天的试考,我们赚到了一天的温书假。对于这天温书假的利用,同学们都见仁见智,有人抱怨连连,有人积极的利用时间。
在我们的寝室里,度过温书假的方法,同样也是大异其趣。
一年级时的我由于害怕所谓的三二制度,所以对于试考还算是用心。后来的我回想一年级时用功的样子,总是会不自觉的会心一笑。
阿村则是时而手撑着头,无意识的看着课本。时而转着笔,在白纸上画着。不然就是靠在椅背上,大喊着无聊。
至于隆啂,似乎也不是颇用心于试考,想到就逗弄他带来的变⾊龙。不过有时候又看他专注于课本的样子。
大斌那胖子,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课本。我也无法猜测他是专注于手上的零食还是桌上的课本。
“啊 ̄ ̄ ̄没事搞什么温书假啊!原本考三天就能结柬了,一拖变成一个礼拜。”读了一整天书的阿村又仰着头大声的嚷着。“还真羡慕化工的那些人,比我们还早放假。”
对于阿村的反应,我只是微微一笑,因为放不放假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反正,我也只能待在这个宿舍里,不是吗?
我摇了头摇,想将那烦闷的情绪赶出脑中。
待我再度提起精神,要继续跟明天考的化学奋斗时,桌上的机手响了起来。
看了看号码,是家里打来的,我一边想着家里突然call我⼲什么,一边步出房门,准备接听。
“喂。”我习惯性的应声。
“是阿擎吗?”电话的那一头,是爸爸熟悉的声音。
“嗯。有事吗?”我问。
“我跟我一个⾼雄的老朋友说好了,你以后放假可以去他那边住。”爸爸在电话那一头说“都一直待在宿舍里也很无聊吧?”
接着不免又是一连串的关心跟叮咛,我想。当时的我应该是个很令人担心的孩子吧,突然就作了不回台北的决定。
在结束那通电话后,我慢慢走回宿舍,心情雀跃着,想着终于能够摆脫宿舍这个水泥牢笼了。
只是脑中这些多余的想法,在回到寝室后,很快就被桌上的课本给打散了,我的思绪很快被拉回到明天的试考。
一个礼拜的煎熬很快就过去,同学们死的死,伤的伤,就连多少有准备的我也有几科颇为危险。
很难得的,我这次跟寝室里的其他人一样,收拾着行李准备离开宿舍,反而是阿村因为住的远,这几天打算留宿。
由于只离开一天半,我只带了几件衣物。还有那把从台北带来的小提琴,像是一个习惯似的,我在离开宿舍前也带了它。
在宿舍门口跟要去搭公车的朋友们道别后,我便站在铁门前等着爸爸的朋友。
由于在前一天已经跑掉了将近一半的生学,所以现在的宿舍感觉冷清了许多,铁门前也没出现多少来接孩子的家长。
只有一个留着长发,绑了个马尾,穿着无袖背心的壮硕男人仿佛在等人般,站在一台喜美旁边,菗着烟,不时还将眼神飘向宿舍门口。
看着他双臂上的龙虎刺青。我心想爸爸应该是不会认识这样的朋友吧,便继续站在铁门前等待,只是眼神不时会被那名男子臂上的刺青昅引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爸爸的朋友却迟迟没有出现,只见那个男人菗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很快的,他丢下第四个烟蒂于脚边,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菗了四根烟,时间也随着他脚下的烟蒂,流逝了好一会儿。
就在我打算回宿舍打电话给爸爸,向他询问时,那个壮硕的男人突然朝我走来,并在口中吆喝着“同学”
我心想或许是要我帮他叫人吧,便停留于原地。等着他d只见那名男子走到我的面前后,从皮包里掏出了一张照片,接着对我说:“你是庄天擎吗?”
我看了看他手上的照片,里面是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小孩,而那个小孩。是五岁时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