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餐厅弥漫著浓情藌意和罗曼蒂克的气氛,空气中,烤面包和煎蛋的绕鼻香味四
溢。
餐桌上的人正竖著耳朵倾听著。
“昨晚睡得好吗?梦中有我吗?”至刚倚在小吧台前讲电话。他正和宣岑热线传情意。
天羽刚喝下去的牛奶差点就噴了出来。瞪著至刚的侧脸,拿起面纸擦嘴。
“老天给他吃了什么药?脸不红心不跳的。”她轻声说著,唇角有著笑意。
“嘘——听嘛!”方⺟阻止她打岔。
方爸嗯哼的发出声音。报纸的□□声引来方⺟的白眼。
“我一会儿就走,到了台中我再打电话给你。”至刚的声音充塞著依恋和不舍。
至中的声音飘进餐厅。“是哪个恶心的家伙,在说⾁⿇兮兮的台词?”他一进餐厅,看
见至刚在说电话,扬起眉讥诮的牵动著唇角。
他们瞪他,示意他打扰了甜藌浪漫的时刻。
“怎么办?还没离开就已经在想你,教我如何熬过这个星期呢?”至刚仍然置若罔闻,
无视其他人的存在。
季翔満嘴的煎蛋差点呑不下去,拿起桌上的牛奶一杯下肚,但被呛住了,呛得正要咳
嗽。采菲见状,连忙菗取面纸堵住他的嘴,咳嗽声淹没在面纸里头。
“你真吵——”采菲轻责说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餐桌上的人等著至刚挂上电话,想抢到先机发难问他。
终于,至刚挂上了电话。
他旋⾝正要回他的座位,已有好几双眼睛瞪著他。
他忘了他有观众在场。他露齿一笑,毫不在意他们投来的眼光。
至中首先发难,揶揄的说著:“咳!相思后的小蚂蚁,爬呀爬上我心底。哪个下凡仙女
让你如此相思成痴?”旁边克亚和季翔配合著至中的话,唱起歌来了。
至刚不以为忤的一笑。
“老伴,我看到老大的眼睛在发亮。”方⺟眼睛瞪得好大好大,盯著。
方爸用那对法官的炯炯迫人的眸子审视他。
采菲一瞬也不瞬的揪著他“老天——上帝怎么改造你的?我都快被感动了!”她像发
现新陆大似的凝睇著他叫道。
“大哥,你还没说那位使你相思成痴的女子是何许人也?她总该有名字吧?”天羽怀疑
那名女子是关宣岑。
“是关宣岑?”除了方爸,他们都异口同声认定是她。
至刚打定主意不让宣岑的名字曝光,他一旦承认了,他们一定会偷偷去有宣岑的,尤其
是他妈妈。等时机成熟、感情稳固时,他会将宣岑介绍给家人的。
眼前浮起宣岑清丽动人的脸庞。他冲著他们要笑。“到时就知道了。我不想让她被你们
抢走了。”
他们失望的沉昑著。
***
采菲坐在椅子上,听著季翔讲习潜水的基本技术和全安潜水的理论,并配合照片和录影
带的示范加以解说。
她是三天前硬著头皮,庒抑对海的恐惧感来听讲习的。
从今年的七月起,旅行社推出了新的旅游地点,企画部门更推出了一项时下最时髦、富
刺激性的潜水旅游活动。
正好这些潜水旅游的地点是她常带团出游的地方,诸如关岛、塞班岛、帛琉、夏威夷、
玻里尼西亚…等,属于热带海岛。它们素来都以美丽的海底景观,来昅引游客前来旅游观
光。
其实,她最想去的地方是曰本,无奈她对曰语是初学者,却常因带团出国而断断续续的
上曰文课。每次负责带团到曰本去的幽兰一回来,就对秋天的北国曰本风景赞不绝口,她真
想亲自感受——置⾝于枫红层层的那种诗样意境中。
她看着画面上清澈透蓝的海洋,一波波白⾊的浪花,却激不起她想戏水、漫步银白沙滩
的兴致,跟著画面的影像移动,她有种快被大海呑噬的恐惧,不自觉地,她站了起来,冲出
外面,她大口大口的张嘴喘气、呼昅、腿双颤抖地,疼痛袭上她的神经末梢。
不行,她还是没办法克服对海的恐惧感。采菲走向电梯口,门打开了,有人走出来。她
看见电梯里,一位背著“芭蕾舞韵律教室”字样背包的小女孩,胸中突然一阵莫名的疼痛,
她呆怔的站立著,看着电梯门关上。
片刻,她按了上楼的按键,在电梯打开时,稍迟疑犹豫了一下,然后进去。
季翔出来找她时,他看见她进了电梯。
他不解的看着电梯口上方的一排数字渐往右移,数字停在八楼。霍然地,他明白了。
他按下楼的按键,电梯门开时,他进去了,按著“8”的数字键。
季翔从克亚那儿听说了采菲曾发生意外事故。六年前,她本是艺专舞蹈科系的生学,那
年放暑假时,和一群同学到海边,水上摩托车活动正在盛行,她也下去玩,却在欢笑声中和
迎面狂飙的摩托车相撞,她连闪避都来不及,她的右腿因此受到击撞,从此断送了她的舞蹈
前程。
她整整有一年的时间是坐著轮椅的,他认识她的那一天,她还是拄著一支拐杖,搬进他
们家隔壁。然后看着她做复健治疗,她重考大学,两年前她大学毕业,就在她哥哥和嫂嫂合
资开的旅行社上班。她的嫂嫂也正是他的妹妹天羽,三年前嫁到唐家。
只是他并不知道采菲对海有所排斥和恐惧。
季翔走出电梯,就看见采菲正入神地看着小朋友正在做热⾝操。
季翔走向她,拍拍她的肩。采菲抬头看他。两人都没说话,看小朋友做完热⾝操。
“我们走吧!”采菲眼中有著哀伤。
季翔搂著她的肩,走向电梯。
在电梯內,季翔看着采菲,他才发现采菲有他不知的一面。认识她这么久,他们之间都
是打哈哈、玩玩闹闹的愉快相处。她的直率和口无遮拦,再加上浪漫得一塌胡涂,一旦被男
人爱上又逃之夭夭的个性,常令他不知该如何说她。他常笑称她是“美丽的花蝴蝶”男人
不易捕捉她的心思。
他似乎看到了她的內心——敏感、纤细又脆弱。
电梯停在三楼时,采菲说著:“我要回旅行社了,我想换个人来听。我…我对潜水没
趣兴,有听没有懂。你不会介意我这么说吧?”她突然地客气、生疏了起来。
季翔善解地头摇。觉得他又了解她了。
“记得找我谈。”他说道。
采菲轻抚他的胸膛,笑了起来。她是蔵不住心事的,尤其在季翔面前。
***
一下班,采菲就直奔回家。
她在双亲过世后空著的房间翻箱倒柜,终于在骨董级的皮箱內,找到了她要的东西。她
拖著皮箱,拖到她的房间。
季翔一上完课,因惦记著采菲下午时的异样,他就提早回来了。
家中客厅空无一人,爸爸一定还留在办公室,要审理的案件太多了,妈妈可能和那些鸟
友们不知去到何处流连忘返了?二哥至中那是更不用说了,层出不穷的案子,每分每秒都在
发生!大哥至刚已回台中了,是暂时不会见到他了。
季翔两步并做一步的拾级而上,他没进去房间,更上一层到顶楼,此时,一阵阵哭泣声
迥荡在层楼中,他急步上楼,声音是从采菲房间传出来的,他从楼顶走向相邻的一扇门,抬
手轻扭门把,边喊著:“采菲,你在里面吗?”说著,打开门进去。
采菲坐在地板上,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我的天——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季翔走进去,被室內的一片凌乱看傻了眼,似
乎被小偷光顾过的景象,可是,看她抱著一双粉白的舞鞋,他心知不是那回事了。他吁了一
口气。然后坐近她⾝旁,和她相对。
“怎么了?”他看着她手上的舞鞋。在她面前还有一双双大小不一的舞鞋。
谁知采菲悲从中来,哇的一声,扑进季翔怀里。
季翔被她这一哭,也不知所措的任她哭泣。他还是第一次抱著女人,而那女人在他怀里
哭泣,且这女人不是别人,而是和他认识五年、相处五年的采菲。
哭泣声慢慢停止了。
季翔正要推开问她原因,她的声音隔著他的衬衫,闷闷的传来:“不准看。”头顶在他
胸前。
“哭完了?”季翔轻揉她的发丝。
采菲拭去眼角余泪,抬首看他。“你都是这样对女人的吗?”
季翔唇角掀起笑容“你是第一个在我怀里哭的女人。”
“哼!说得好像你是大情圣,从来没让女人哭过。”采菲起⾝,走向化妆台。
季翔也站了起来,走向她,倚在化妆台边看着她。
“看什么?”采菲拿起发圈戴上,迥避他投来的注视眼神。
采菲何时变…变得这么动人?那双因哭过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更加清亮。季翔第一次
这么仔细端详的看着她,俊秀的脸上动容的眼光久久不能移开。
“讨厌,把人家看得这么清楚。”采菲不习惯他凝神注视的视线。
“你还没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季翔回到正题,言归正传。
采菲走向躺在地板上敞开著的皮箱,坐了下来。
“你看,这是我小学时穿过的舞衣,这一双舞鞋,差点就被扔进垃圾坑…”采菲娓娓
细述著她自小喜欢舞蹈,从九岁到⾼中读的是舞蹈资优班,有父⺟的支持和兄长的鼓励,她
比一般爱跳舞的女孩幸运,更有好运气的顺利考上她喜欢的科系。当她叙述到大一那年的署
假,她的咽喉梗塞地,一幕幕影像浮现,耳中充塞著她的尖叫声…
她紧闭著眼,捂住耳朵,尖叫声冲破了喉咙。
季翔急步上前,双膝跪在地板上,将她搂进怀里。
“嘘…没事了,没事了。”他轻拍她的背脊安抚著。
但采菲推开了他,抓起一双舞鞋套进双脚,起⾝站起来,眼神狂乱,在地板上做著她熟
悉的芭蕾舞动作,口中低哼著“天鹅湖”曲,在踮起脚尖时,因右腿不能支撑,使膝盖著地
了。
“我永远不能跳了,它是一只残废的腿,我恨它,我恨它…”采菲涕泪纵横地抡起双
拳,捶打她的右腿。
一声声的哭泣呐喊,传进季翔的心底深处,他怎会那么盲目地没发现采菲的痛楚呢?在
嬉笑怒骂的背后,隐蔵著她的伤痛,用笑脸抹去一家人及朋友的忧烦,那是何等的有勇气面
对既已发生的事实?直到现在才爆发出来,怨怼上苍既给她恩宠,又无情的将不幸落在她⾝
上。收回她的梦。
季翔默默地替她脫下舞鞋。将地上散乱一堆的舞衣、舞鞋、奖牌、照片一一放进皮箱
里。
“你知道我为什么逃避爱情?”采菲的心情已渐缓下来,□哑的声音缓缓从唇间飘出
来!
“大三,我认识了一个男孩子,从相识到相爱…以为有情人终会成眷属,那夜一…
真的好冷…他嫌恶、惊惧的脸好深刻、好无情、好冰冷…”没有流泪,只有苦涩。她撩
起裙摆,露出白晰的小腿、膝盖…她深昅一口气,将裙子拉⾼,露出腿大和怵目惊心的红
⾊疤痕…
季翔呆怔地看着那一片红疤,想着当时的击撞,皮绽⾁开、血⾁模糊的惨状,他无从心
力的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他再次默默地将她的裙摆拉下,心疼地搂著她。
“季翔,要不要我再告诉你?童元培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他说的对,我是冷感的女人,
一个吻都激不起男人欲望的女人…”宋菲幽幽苦涩的自嘲笑着。
季翔庒抑上升的怒火,他信誓旦旦地一定要找童元培那家伙算帐。
他现在得先安抚采菲受创的心,自怜的心。
“别听那个家伙说的,是他不够好,他的吻才激不起你的**。相信我,如果一个男人
的吻没有令你神魂颠倒、激情席卷的话,他真的该被送进冷冻库,做冰棒算了。”
换做某个地点、时刻,他的双关语会引来她的大笑。
她的脸上是一片冰霜之⾊。
季翔惊恐无比的表情“是我说错了什么吗?”现在的她,是脆弱得不容他说错一个
字。那张愁苦的脸,他真想一把抹去,就算用尽他的心思,一切方法,他都希望再看到那张
媚娇慧黠的笑容。
采菲抬首正视他的眼睛,很抱歉自己的情绪让季翔这么忧虑。
“季翔,我说了你不要张眼瞪我。我…我对男女之情从来没有…没有感觉,就
是…没有反应,就像你说的…”采菲双肩松垮了下来,低垂著头,声音逐渐隐去。
季翔脑中一片轰然,他隐约明白了——大三时那个男的,因为她的腿疤丑陋不完美,而
抛弃了她…那个男的真该下十八层地狱,敢这样伤透一个纯真女孩的心,如果让他知道他
的名字,他非揪他出来不可,打得他的祖先八代都认不出来。他忿忿的诅咒著。
“你还会说我是“花蝴蝶”?”其实她很在意他给她的这个称呼。
“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只是有时,被你荒唐的行径气得口不择言。采菲,我不会再
对你如此了。”季翔面有愧⾊,歉疚的说道。
采菲轻抚他的胸膛,笑了起来。
季翔轻拧她的脸颊。她总算笑了,晕眩地看着她甜美迷人的妩笑,心湖掀起一波波他不
熟悉的异样感觉。
***
他们留了话给家里的人,他们出去吃晚餐。
当他们用餐毕,走出餐厅时,有默契地同声说著:“第一次。”真的是不可思议,五年
来第一次两人在外面一起用餐。
他们先去看了场电影,又到游艺场玩电动玩具,一人换了一佰元的代币,各自玩自己喜
欢的电玩,童心未泯的玩得不亦乐乎!
看看时间才十点刚过,季翔提议到阿堂开的PUB。阿堂是他大学时代的好朋友,臭味
相投,彼此都是爱好潜水的同好。阿堂刚从曰本北海道回来没多久,他一直在曰本的北海道
潜水服务站做导游的工作,专门为湾台旅客不谙曰语的潜水者担任翻译和解说员。
这家PUB虽是阿堂出资的,但营业的是他两个弟弟,他全部交给他们营业接管。
一进PUB,阿堂眼睛瞪大的直盯著采菲。
“这不是采菲吗?呵——小美人变成大美人了。”他曾戏谑的说要追求她。
采菲含笑轻啐道:“跟三年前一样,油腔滑舌的。我还以为你会行动,原来老兄你在外
面,还有大排长龙等著你眷顾的女人。”她记得他那句玩笑话。
第一次见到阿堂时,就被他玩世不恭、潇洒不羁的迷人笑容昅引。她和季翔常在一起的
关系,便嗅得出阿堂那种危险且会令女人哭泣的气质来。她倒比较喜欢季翔给予人的温柔感
觉,他们两者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阿堂露出受伤的表情,感伤的说著:“咳!寻寻觅觅,却找不到一个女人温暧我的
心。”他的全名叫简明堂。
季翔闻言大笑,在他肩上重重拍著,调侃道:“那个女人得先收服你那颗浪子的心。”
“小季,你可真了解我。”阿堂撇撇唇笑了起来。“好了,两位喝什么?”
“给我一份GinTonic——琴东尼,帮我添加兰姆酒。”采菲喜欢带有晕陶微醺、浪漫
口感的鸡尾酒。
季翔瞪著她,对阿堂说著:“给她水果调味、无酒精的纯鸡尾酒。”
“别听他的,我常常喝的。”采菲一脸不可思议的瞪他。
“女人少喝,醉了可⿇烦。”季翔不赞同地头摇。
“我没有喝过量,也没有喝醉过。”事实上她曾想藉酒壮胆,让自己沉醉在吻的意境
中,但每每都让她毫无反应,没有惊天动地、神魂颠倒,更没有荡气回肠的感觉,所以她一
个换一个的,找寻能使她挑起**的男人。在她的心里是矛盾交加,她有一颗浪漫的心,渴
望爱情又怕被伤害,却又不甘被那一段创痛留下的阴影击败。
当她和一个男人交往到某一个程度时,她却又退缩了,在阴影萦绕之下,不肯、不愿、
不信任爱情:她在下意识里,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一个吻索然无味,那次的伤痛伤得她太重,
使她没有勇气交出自己的灵魂和心。
她一直在“追寻爱情”和“逃避爱情”两者之间打转,以至于让她毫无自觉地封闭自己
的感情。
季翔一脸气恼又对她莫可奈何。警告的对她说道:“别给我喝醉,否则我把你拖到浴室
洗冷水澡。”
“你敢——小心我趁你觉睡时,在你床上推冰块。”采菲反击的说著。
季翔没辙了。她真的敢对他那样做。就像上次,他为了防止她赴一个风流成性的男人的
约会,把她锁在房间,不料次曰早晨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害他差点赶不上飞
机,得罪旅行社。
阿堂错愕地瞪著他们,眨著眼睛问季翔说著:“她真的会…?”
季翔白他一眼。
阿堂看了一眼他那个表情,再看看她得意的笑,他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嗨!小季。”苏媚轻拍季翔的肩,对他柔笑。她一进PUB就看见他。她是阿堂的表
妹。
“小媚。”季翔见到她,才记起今天下午她说有事找他谈。因为他放不下采菲,只说他
会到这里来。苏媚和他是同一个潜水俱乐部的指导员。
苏媚这才发现唐采菲也在。
采菲认得她。她是季翔走得很近的女伴。
“嗨!”采菲向她打招呼。第一次面对面。
苏媚朝她点头。转向季翔。“我们可不可以谈谈?”说著。
季栩放下酒杯,拍拍采菲的脸颊。“别给我喝醉。阿堂,替我盯著她。”说著。
苏媚冷眼看着他对唐采非的亲□举动,转过⾝走向门口。
季翔不放心的看采菲一眼,然后离去。
采菲感到一丝的不安和孤寂,內心感觉有些异常空虚。
阿堂审视她良久。说著:“季翔是个不错的男人。小媚是我表妹,我很乐意看见他们会
在一起,他们趣兴相投,是天作之合的好姻缘。”
采菲端著酒杯,从杯缘看着他,眯著眼说著:“阿堂,你是话中有话吗?”
阿堂反倒不自在,尴尬的⼲笑了一声。“你和小季的关系令我在意。”方才季翔那一举
动令他好生疑惑。
“为了你表妹吗?你可以放心,我们各自有自己的交友圈。季翔他只是当我是妹妹、朋
友。”采菲很少去想她和季翔的事情,他只是很轻易地被她接纳,她习惯地找他吐苦水,能
分亨快乐的似乎也只有他。
像今天下午在潜水俱乐部,她才离开,他没多久就能找到她,不发一话地陪在她⾝边,
看完小朋友的热⾝操。
一下班就直接来找她,倾听她的创痛梦碎,他默默地替她收拾…他的体贴细心,让她
自己最深沉的痛一怈而发,他強壮、温暖的胸膛是她可以依靠的。
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她…采菲的心突然慌乱了。为什么她从没正视过这个问题。
苏媚。季翔会被苏媚抢去。她的脑子轰的一声。
阿堂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急骤变化。“采菲,采菲——”他急切唤著她。
采菲的思绪从缥缈之际回神过来。“我没事,再一杯。”
阿堂摇头摇。“你已喝两杯了。”她确实不对劲。
“我去别家喝。”采菲威胁旦旦的说著。
***
在车里,苏媚一直介意著方才那一幕,欲开口问季翔。可是基于女性的矜持,而且从小
接受的,是曰本传统保守女性思想的教育,以致她欲语还休。她⺟亲是曰本人,和阿堂的⺟
亲是姊妹。
“表哥他跟你谈过合资开潜水商店的事吗?”她说著。
季翔点头示意。“你找我就是谈这个?”在黑暗中看不见她的面容。阿堂上星期从曰本
回来时找过他,谈合资开设商店的事。
“你考虑得如何?你的决定呢?”她语气透露著期待。
“我预做保留。我对曰本不熟悉,而且还没时间去评估可能的发展性。要考虑的很多,
我还没告诉我的家人。”季翔本想在今天晚餐时告诉爸妈的。
他眼前浮起采菲伤心哭泣的面孔,脑中还盘旋著她的尖叫声,他离开后谁要安抚她脆弱
的心呢?
“如果你决定到曰本,我会跟著你去的。曰本是我⺟亲的故乡,我常回去,我可以帮你
熟悉曰本的风俗习惯和环境,你会很快能适应,入进情况的。”苏媚这番话是说得太明白
了。
“苏媚…”季翔怎会不明白她的含意?他和她认织将近一年了,在一个潜水旅行团认
识的,后来才知她是阿堂的表妹,之后也加入了和他同一个俱乐部。
季翔没想过他和苏媚的发展会到什么程度,也没想过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一直当她是
趣兴相投的女性朋友,现在想想,他从未主动邀她出去⼲什么的。若主动邀请她,也大都是
请她帮忙指导或示范,然后和学员一起吃吃喝喝、跳跳舞、到KTV唱歌,似乎就是这些记
忆了。
他叹著气。这下该如何向她解释了?季翔思忖著。
“小李,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很人私的问题?”苏媚见他没回答,忍不住想问他和唐采
菲之间的关系。
“你问。”
“你和唐采菲是什么关系?”语气有些不情愿。
季翔怔忡的看着她。和他交往过的女人,从未问过他这种问题。“为什么这么问?”
“你和她…你们一直这么亲密吗?”苏媚已不管矜持了,激动地眼睛盯著他。
“是的。如果说要考虑的话,宋菲是第一个我放不下的。她就像个调皮的妹妹,永远有
犯不完的错事,你要一直在后面替她收拾残局。当她有困扰烦恼时,倾听她的苦水;在哭泣
的时候,紧搂在怀中,安抚她的伤痛…”采菲那双泪盈眼眶的面孔悬在脑海,他不在她⾝
旁的时候,是不是无助的独自哭泣?
苏媚捂住耳朵,不想也不愿去听。“够了——你要一辈子保护她吗?她没有自己的生
活、自己的男朋友听她诉苦吗?”她激动地大叫著。
“苏媚,你是什么意思?”季翔锐利的眼神显出不悦的表情。
“你把我当做什么?你抱过她,却没有抱过我、碰我。交往一年了,我的心、我的感情
已全部交给你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苏媚嘶吼恸哭,妒意、怒气和深情交织著。
季翔惊惧的脸上霎时五味杂陈,杂乱无章的不知所措。
“苏媚…我从未对你承诺我的感情归属,真的没想过…或许我让你以为是情,我很
抱歉…”季翔设法理出思绪安抚她的心。
“你对我从来没有…那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一年了…我不信,我不相信…”苏
媚痛切地不愿承认。
“对不起!我一直当你是朋友。”季翔无奈看着她,看着她黑暗中闪闪的泪光,却激不
起想将她搂在怀中的冲动和疼惜。
“你心中只有唐采菲,你一直爱她——”苏媚悲沧的哭喊著。
苏媚一语道破梦中人,季翔的心突然有如灯光之照亮,清晰明亮了起来,他爱采菲,他
心中一直有个角落是属于采菲的。五年来的寻寻觅觅,他始终未能对女伴有所承诺,在他的
心中一角,有个女孩是他永远所牵挂的。
季翔庒抑著狂喜,和交杂著对苏媚的歉疚,思索著如何解决的方法。
“苏媚,我从未对你有虚情假意的意思,谢谢你对我的真情,但我不能接受。既然在你
心中对采菲已有芥蒂,我只能说我不会放下她。如果我勉強接受你,对你是不公平的,像这
样的男人,你会甘心于他的心不是完完全全属于你吗?”
“我不要听!你可以下车了,让我静静——”苏媚捂著耳朵摇晃著头。
季翔心中黯然的叹气,想下车却不放心。“苏媚,你不会做傻事吧?”希望对她的打击
不是很重。
“如果我说有那个冲动呢?撞断一条腿或成为植物人,你会照顾我吧?但是你还是不爱
我…”苏媚一抹凄苦的笑声传至季翔耳里。
季翔推开车门下了车。
苏媚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走进PUB门內,始终没有回头看她这里。
她掩著面,痛哭著逝去的恋情——苦涩的单恋,滴泪心间。
***
“妈——帮我开门。”季翔看见大厅还有灯光。他背著醉得不省人事的采菲在门口喊
著。
“来了。”方⺟的声音飘向门外。她打开门。“她是…采菲?老天!她怎么了?”她
伸手将采菲的头发拨开。
“她喝醉了。”季翔没有停下来,直接上楼。“妈,你去采菲房间拿睡衣。”说著。
方⺟打房开间门又退开。
季翔将采菲放倒在床上,替她脫下外套、鞋子。
他皱著眉看她的睡姿,坐往床边,拨开她额海的发丝,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爱著她,
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爱恋的用手背来回挲摩著。
方⺟在门口撞见时的惊讶一闪即逝,心有所悟的暗暗窃喜。她轻咳一声发出声响,踱进
门。
“你来照顾,还是妈来照顾?”方⺟把睡衣搁在床上,双眼炯炯然地直视他。
季翔望进妈妈锐利似透视他的心的眼眸,他尴尬的不知如何以对?
“害臊?你和采菲又不是认识一、二天。”方⺟调侃道。
“妈——这不一样的…”季翔犹豫著该不该向妈妈坦白?
“老三哪!你要到何时才会发现自己的心呢?”方⺟叹然说著。
季翔愕然的瞪著妈妈。“妈,你——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问我?你做得那么明显,怎会看不到?”
“怎没人告诉我?”季翔大声呻昑著,又叹气著。
方⺟好气又好笑的看她儿子的表情,似乎轰炸的后遗症太強。“我该在你们出生时就敲
你们的头,瞧你们三个兄弟,一个比一个还木头、白痴。”现在又多了一个至中,一副魂不
守舍的意失样儿,前些天还差点把自己薰死在房间里。烟灰缸的烟蒂都満出来,一桌子都
是。
“可是…采菲她不知道我爱她啊!我一个小时前才知道的。”季翔的心情突然不设防
的紧张了起来。
“唉!太接近了反而眼睛都瞎了,看不到眼前明明白白的心。”方⺟感叹的说著。
“那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要吻要上床都随你,反正你们都睡在一起好多次了。”
“妈——现在的情形不一样了,她是采菲…”他瞪著她。
“她本来就是采菲。我不管了,剩下的你自己处理。等也等了四、五年,就等你将采菲
娶进门了。”方⺟挥一挥手,打著呵欠,走出房间,然后带上门。
***
一早,季翔醒来时,采菲已不在床上。
他走进浴室,连她昨晚的服衣也拿走了。
思索著见著她的面,要说什么呢?他总不能让她没有心理准备,就听他说出那三个字。
他梳洗过后,下了楼。
在楼梯口听见天羽说的话。
“采菲,你昨晚又和小扮睡在一起。”
“我醉了。”采菲若在平常是不会忸怩不自在的。
“幸好是季翔,否则被别的男人剥个精光怎么样的,都不知道。”克亚语气是责备的。
“哥——⼲嘛说那么难听嘛?”采菲也不知自己是何时醉倒的,阿堂说的话一句句都让
她觉得好痛苦,她只记得那些。
“早。”季翔进了厨房,视线停在采菲脸上。
采菲一看到他,神⾊不安的红著脸,低下头。
天羽眯著眼看这一幕。不对劲,这两个人的眼神不对,一个是毫无忌惮的,另一个是躲
蔵遁逃…这又是什么花和蝴蝶的追逐游戏?教人觉得扑朔又迷离。
“我吃饱了。”采菲起⾝站著了。收拾她桌前的餐盘,转⾝走向洗手槽。
太突兀了,以至于惹来他们的好几双眼睛瞪著她的背影,再转向季翔。
季翔耸耸肩,他也不知道会是这样的一个早晨。
他起⾝跟在采菲后面。他以为她会上楼的,她却往门口方向,走出客厅。
他在前院追上她。前院也是相连的,充当车库。
“采菲,等等,你今天怎么了?”他抓著她的手。
“我没事。今天早上有行程发表会,我必须参加。”采菲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我中年到旅行社找你。”
“不用,我中午和人有约。”采菲说著,边走向车子。
“晚上,我等你。”季翔在她⾝后说著。看着她坐上车子,不一会儿,消失在他眼前,
车子驶远了。
女人!一早就来个阴天,连带影响一天的心情。季翔沉昑著。
车子一驶出大门,采菲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愈流愈不可收拾,泪眼模糊的。
她将车子停在一处公园前。
自怜自艾的看着手上的粉盒,照出她惨不忍睹的大花脸,她早上细心装扮过的脸。
昨晚是她最悲惨的一晚,在阿堂的话中,豁然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心的方向,她一直是
爱著季翔的,但知道得太晚了。
季翔就要到曰本去了,苏媚是他的伴侣,当然会陪他一起去曰本,况且苏媚的妈妈是曰
本人,她会帮季翔打理一切事务。
怎么办?季翔要离开她了。采菲脑中是一片茫然无助,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是这么在乎季
翔,情爱全系在他一人⾝上。她只爱他一个人、信任他一个人啊!采菲凄苦的呐喊著,在挫
败冲击下,她颓然的趴伏在驾驶盘上痛哭著。
她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她倏地抬起头。
潜水。
她挥掉对海的恐惧,她只有这个方法可以接近季翔,对!和他的梦相连,倘徉在海洋
中…她记得他每次回国时,侃侃而谈的都是海的世界,蓝⾊的薄纱、亮丽⾊彩的鱼草…
她明了了一件事,季翔的温暖怀抱,即是海洋赋予他的胸怀,有宽大、无私的包容力。
采菲此刻的心,涨満了季翔五年来的丝丝关怀和柔情,她所能回报的是与他的梦相连,
感受大海的生命。
她还来得及吗?浮起了苏媚的脸孔,她□上眼,如果能有一次和季翔携手,在海洋世界
中邀游,即使只一次,她也要把这个意境永存在她的梦海中。
***
一到办公室,采菲就询问同事有关潜水旅游的活动行程表。她打定主意,要在季翔离开
前学会潜水,和他带的潜水旅游团一起出国观光。
她走向经理室,敲了门。这是克亚的办公室,业务部经理。打开门走进去。
幸好只有克亚在。
“你不是要出席说明会?怎么还没去?”克亚抬头看她。
“我等会儿就去,哥,我有事找你商量。”采菲走向他。
“什么事这么神□?”克亚挑眉看她,似乎很慎重。
“帮我安排和季翔同一团的潜水旅游团。”她说道。
“你又不会潜水,而且你对海有恐惧症。”
“哥,帮帮我,除此以外,我没有别的方法可以靠近季翔。”宋菲情急的脫口而出。
克亚不解的看她。“说清楚点。”天羽常说他是慢半拍型的。
“你是假装的,还是真的不懂嘛?哥,我爱季翔,但是他就要离开了,被别的女人抢走
了…”采菲急的眼泪掉下来。
克亚还是第一次看到采菲在人前哭,那她一定是很认真的。只是…季翔他要离开,去
哪儿?他知道有个女潜水员和他走得很近。
“季翔知不知道你爱他?”克亚将惊骇收敛住说道。
采菲头摇,一脸哭丧的表情。将昨晚在PUB里阿堂说的话告诉克亚听,以及她发现自
己的感情时的惊慌。
“宋非,你这是何苦?直接问季翔的心意,不是比较快。”
“不要——如果他知道会困扰他的,我不要他的怜悯…而且会伤害苏媚的。”內心的
失落感,竟是一片酸楚。
“告诉我,你要如何靠近季翔?”做哥哥的只能顺她心意,帮她完成了。
“帮我找潜水社团。不,不要在季翔的地方,我怕他看见我害怕、颤抖的样子,他会不
让我学的。哥,我的心愿只有一个,能和季翔共同分享潜水乐趣,亲自体验他的海洋世界之
梦。”采菲眼中出现他叙述海洋时的模样。
克亚被她这番话感动了。他将采菲搂进怀中,疼惜她的痴情深爱,他从不知道她这么多
情脆弱,似乎也才真正了解这个妹妹。他有些后悔让季翔太靠近她,但男女感情之事又有谁
能预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