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三点,耳边传来严飞痛苦的急喘呻昑。
倪安睁开眼,⾝旁的他睡得十分不安稳,面⾊非常痛苦,她撑起⾝子。“严飞?”
“不要说…我不想知道!不、不要说…”痛苦的呐喊,严飞紧闭双眼,额上冒着汗,浑⾝僵硬不已。
“严飞?”拧眉,伸手拍拍他的胸口,倪安轻轻在他耳旁唤着他的名。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是爸爸的、我是爸爸的孩子!”耝声嘶吼,此刻的他看起来像个受到极大伤害的孩子,恐惧地发出哽咽。
“严飞?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惺忪的眼眸清醒了些,倪安伸手抓着紧握拳在半空中挥动的大掌。“严飞,我是倪安,我在这里,你是不是在作梦?快点醒来!”
“别走…别丢下我和爸爸…不要走…不要离开…妈妈…”严飞一声声竭尽所能的呐喊,紧闭着双眼,眼角流不受伤的泪水。
妈妈?倪安不解的凝望着⾝旁的他。“严飞、严飞,你醒醒!严飞?”从来没见过他如此脆弱的神情,睡梦中的他到底梦见了什么?
床上的严飞无预警地睁开眼,眼底的脆弱几乎在他清醒的瞬间倏然消逝,取代的是冷酷无温的眼神。
带着一丝的狼狈,严飞猛然坐起⾝,胸口快速的起伏着。
“你还好吗?”倪安关心的伸手想替他拭去额上冒出的汗水。
“不要碰我!”憎恨的眼眸盯着⾝旁的她时,仿佛是透过她在看着其他人。
⾼举的手僵了近一秒后骤然放下“你作梦了吗?梦到什么了?”
她关心的态度看在严飞眼底,怒火瞬间聚満体內,又是那样的笑容,为何面对他时,她总是流露出这种温柔且让人忍不住沉沦的笑容?
就因为她那抹笑容,害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冷硬性情逐渐在崩毁,因为她待他的种种行为,让他快要沉沦在她虚设出来的幸福里。
“少在这里假惺惺,你以为自己有资格过问我的事吗?”
“我没有想过问你的事,只是你刚才看起来很痛苦,也一直在说梦话,我想你是不是梦到不好的事,或者…”
又是关心?她又想以关心的名义来彻底攻破他的防御吗?看他彻底投降很好玩吗?看他逐渐对她感到在意和信任很有趣吗?她就这么想踏进他的心房,就这么希望看到他实真且脆弱的一面吗?
她以为她是谁啊?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又是一句抗拒她关心的无温话语。
平息了不稳的情绪,但在严飞脑中,那鲜明的梦境却依然不断回荡,一次次扎疼他心中的伤口。
“好,你别生气,我不过问你的事…要喝水吗?还是要继续休息?”话语到底有多么強大的能力能将人的好脾气给摧毁?倪安不知道,但就在方才,当他毫不留情拒绝她的关心,当他依然将她视为敌人,以憎恶的眼神注视她时,她无法否认原来她也是会生气的。
走下床,严飞拒绝给子她回应,迳自快速走出房。
瞧着他冷漠的背影,脑中浮现方才他离去时仿佛将她当成透明人,连瞧也不瞧一眼彻底忽略的态度,倪安揪着被单的双手逐渐收紧了。
再如何有耐心的人,被忽视了这么久,也是会生气的,就算是她,一年中少有怒火的女人,在面对这个情绪老是陷于低嘲的他时,小小的火苗也是会持续⾼涨的。
他打算躲在黑⾊的沼泽中多久才肯爬出来呢?到底还要多久,他才愿意对她敞开心房呢?
她的要求很小,只要共同生活时给予她一些些的尊重就够了,但这个男人对她却依然排斥,拒绝她的关心、拒绝她的和善,甚至拒绝她对他有任何心疼不舍的想法。
这么做,难道他一点也不觉得累,一点也不觉得苦吗?
是谁告诉她当事情发生时,除了勇于面对外,对敌人示弱就代表失败了?
是他啊!但是看看现在的他,无论有着多么可怕的梦魇,如果不正面迎击,那痛苦的回忆只会成为他一辈子的纠缠,这不是他教会她的吗?
房门再次开启,严飞肃冷的神⾊持续维持,他淡冷的瞧着跪在床上凝望他的倪安,又迳自躺回床。
“胆小表!”刺耳的责备话语传进严飞的耳中,她的声调虽然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轻易说中他的心坎。
“你说什么?”严飞睁开眼,不敢置信的瞪着眼中毫无畏惧,与他相视的倪安。
“我说你是个胆小表。”没有笑容,别说让人心暖的温柔笑容消,逝,倪安瞧着严飞的目光也不再有任何温度。
严飞眯起眼摆缓坐起⾝。“你在骂我胆小?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我——”
“我知道对你来说,我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交易的对象,但就算你这么想,我还是要说,严飞,你真是一个胆小表,竟然为了一件事让自己变成这样,宁可虚假的去面对你的人生,也不愿真正去承认心中的伤痛。”
“你懂什么?凭什么由你来指责我?别忘了你自己的⾝份!”这个女人是在做什么?她以为她是特别的,就可以随便嘲笑他?
“对你来说,我知道我只是个可有可无、毫不重要的女人,我也知道我没有任何权利过问你的事,更不能关心你,但是——”倪安惨淡的微笑,似乎拿自己对他过度重视的情况感到十分的无奈。
“你是重要的,对我来说,这世上除了你以外,再也没人能够让我如此的关心和在意,我希望你能快乐,我希望你能勇于面对自己脆弱的一面,而不是一再忽略你心中的感受。当我意失时,是你伸出援手拉我一把,单单这个原因,你的快乐与否就已強烈到让我重视,更何况…”对她来说,严飞的存在已不只是感激,还有更多更多连她都无法解释的重要性。
他的心情強烈得影响到她,看他如此庒抑自己的情绪,他永远都不会懂得她的心有多么的痛。
“说得可真伟大,我该感激你对我的怜悯和同情,还是我该对你抱持感谢?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很重要?哼!那只是你一相情愿的想法,你对我来说毫无影响,我的快乐与否你无权⼲涉,更别指望你能改变我!”狰狞的神⾊在他脸上凸显,尽管她的话在他心中激起強烈的巨浪,但他是不会承认的,他永远都不可能在她面前完全显露自己的脆弱。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痛苦吗?因为我恨女人!只要是女人,包含你,我都厌恶,你的存在并不会让我快乐,如果不是为了拥有一个继承人,你以为我会愿意接受你的存在吗?少在我面前自以为是的说大话,少说那些不负责任的誓言。”不理智的话语就这么冲出口,直到将话说完,直到眼中倒映着倪安受伤的小脸,严飞才感到后悔。
他说的话并不是事实,但却无法将它们收回,更没有对她承认错误的勇气。
紧抿微颤的双唇,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歉意,严飞瞥开目光拒绝去看她,拒绝将她难过的神情烙进心底。
“我才是那个真正让你痛苦阿人吗?因为讨厌女人,连带的我也成为伤害你的罪魁祸首吗?”她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是吗?
泪水在眼底滚动,倪安坚強的不让它们掉落,如果就此流下,仿佛间接祈求得到他的同情和心软。“对不起,我现在知道了…”
她说过要努力的,她对自己保证过要坚強,但无论再坚強的心,也会因重视的人所说出的话而感到受伤和心碎。
她还是不够勇敢吗?她果真无法给他快乐,要让他快乐,能让他得到幸福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他拥有一个继承人、一个儿子,而她一什么也不是!
咬紧牙关将到口的歉意全呑入腹,严飞在心底挣扎着,其实她的存在并不会让他感到痛苦,她的存在还安抚了他狂躁的心情,但他无法承认这项事实,因为她发现了他没人看得透的一面。
对她说出事实?这对他来说,是个多大的转变!
好几次面对她时,他是打从心底浮现微笑的冲动:好几次单单看着她忙碌的⾝影,感受着有她陪伴的时候,他心中便浮现出无数幸福的滋味,但他无法承认,有一天受到伤的人会不会又是他?他更无法保证再次受到伤害后,他还能轻易将它们填补吗?
所以他只能选择逃避,只能选择一次又一次对她冷漠相向,他只能刻意武装自己,让她痛苦、令她难过。
“我不会再吵你了,对不起。”失落的小脸再也笑不出来,泪水狂乱的冲出眼底,倪安握紧双拳,任由指甲扎痛掌心。“我不会再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能够做出让你快乐的事了。”
尽管她还是好想再努力一次,尽管她有多么望渴能平抚他碎裂的心房,但她不是他所望渴的对象,无论她再如何努力,根本就不可能会成功的。
严飞震惊的抬头,望着她放弃他般的空洞眼神,他的心底浮现出大巨的恐惧,好似某种重要的东西已经对他放弃了,她不再想要拯救他了。
“我会离你远远的,如果这么做才能让你快乐,我会努力让自己快点怀上一个儿子给你,如果儿子才能让你幸福,那我会好好努力的。”下定决心,倪安发颤的小手落在胸前的衣扣上。
衣上的扣子被她一颗颗开解,眼底的惧意倏然消逝,有的只剩下坚定不已的决心。
衣下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随着她毫不犹豫褪下衣物的举动,严飞眯起惊愕的双眼,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上少了遮掩的外衣,仅剩最后的贴⾝衣物,倪安像是豁出去般放空自己的脑袋,视线紧紧停留在严飞⾝上。
她说过了,只要是他所要的,只要是他的要求,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完成,她的誓言不是儿戏,更不是玩笑。
而今她拒绝等待自己是否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事实上,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想法,只要他想做,她就奉陪。
看着前方一脸不可置信的严飞,看着他眼中冒出的火焰,倪安眨去眼底的泪,用力昅了一口气。
他是为了她而在忍耐欲望吗?他的话虽然忍残且伤人,但他仍然替她设想了许久不是吗?
畏惧的伸出手,倪安再次抬起头,迳自替他解去⾝上的衣扣。
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帮忙了,这已经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不需要等待她是否能适应,她只想快点有个属于他的儿子,让他能感受到喜悦。
“够了!”有力的双手制止她狂疯的举动,严飞带火的眼眸充満的不是欲望、不是拥抱她的望渴,而是对自己过分伤人情绪的愤怒之火。
紧紧箝制住她的行为,倪安茫然的抬起空洞的眼“别阻止我啊!我们得快些才能有孩子。”
到底她该如何做?要如何做才能抚去他破碎的心?到底要如何做,她才能像当初他帮她一般的拉他一把?
理智断裂,狂疯的情绪再也无法制止,严飞无法庒抑,再也无法找出任何自欺欺人的理由来说服他将她忽略,他无法再对她的真心视而不见了。
会受伤吧!再一次敞开心房,会受伤吧?
但就算会再受伤,他也无法再欺骗自己的心,她的一举一动重重的敲进他冰硬的心房,让他无法将它再度冰封,他冰冷的心终将因为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而融化。
不想再伤害她了,不愿再让她流露出无奈且失望的神情,他投降了,真真正正的投降了。
就算有一天会再受伤也罢,就这么敞开心房吧!
就这么对她开启真心,以真正的自己来面对她吧!
就算有一天他会因心痛而死,就算在未来的曰子里,他将会因自己错误的决定而崩溃也无所谓,他——想相信她,他希望能从她的⾝上得到心灵的平静和快乐,他无法欺骗自己对她的重视和在意,更敌不过心中发出望渴能爱她的有力的大掌将她泛出冷意的⾝子紧紧拥进怀里,收紧大掌,一次又一次加重力道,望渴将她揉进骨子里,望渴替她抚去肌肤上的冰冷,望渴再次看到她对他展露出温柔、甜藌的笑靥,望渴从今天开始,每当她面对他时,再也没有失望和泪水。
“对不起。”紧紧拥着⾝子僵硬的她,严飞额抵在她纤细的肩头,轻声低喃。
“严飞?”倪安迷惑的唤着他的名,眼底的水液再次滚动。
“对不起,伤了你。”咬紧牙关,任由可怕的內疚滋味啃咬着他的心房,任由它们不断的隐隐作痛。
“严飞?”空洞的眼回神了,眼眶逐渐发酸,水液自眼角落下,倪安扬起依然颤抖不停的双手,毫无犹豫的环紧他的颈,死命的缠绕不肯松落。
“对不起、对不起…怀中那小小的人儿是这么的娇弱,但她的存在却将他的心紧紧占据,他不再否认了,他认了,他承认他的心已经输给她,完完全全的输给她了。
唇瓣不自觉的扬起笑意,虽然那笑容淡薄得让人难以察觉,但是束缚的心灵仿佛从中出现了一把大巨的钥匙,不费吹灰之力将它们开启了。
封闭已久的心再次暴露于阳光下,再次将它周遭的极垮给融化,努力而充満热火的震撼、跃动着。
如果可以,他是真心希望自己能改变,能和她重新开始。
如一座明显的指标,白⾊豪宅坐落于山头,由山下向上望,⾼耸的尖塔随着阳光的照耀,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白⾊的房子随着车子沿婉蜒山道向上驶近,愈加看出雄伟与壮丽的景观。
黑⾊宾士驶上山道,停在豪宅门口,一男一女由前座下车。
严飞关上车门看着前方的豪宅,唇瓣扬起微笑。“准备好了吗?”柔情的双眼移至⾝旁的她⾝上,他有趣的发现她紧张到连笑容都变得僵硬。
“嗯。”用力呼出一口气,倪安心虚的应声。
“别怕,我的父亲人很好。”严飞的话语中充満安抚的意味。
这个女人,有勇气指责他是胆小表,有勇气对他说着长篇的大道理,现在却摆出胆小至极的模样,难道拿他和父亲相比,他父亲比较可怕吗?
“嗯。”倪安的心思在飞,根本听不清他的安慰。
“我们走吧!”脸上浮现一丝无奈和宠溺,严飞很确定⾝旁的她真的是太紧张了。
“严先生。”
一走进屋內,连接一楼及二楼的楼梯间,一名⾝着白袍的男人⾝后跟随着两个同样穿着白衣的女人缓缓走下楼。
“李医生,我父亲呢?”抬起头,严飞扬起对倪安来说一点也不熟悉的温暖笑容。
被唤为医生的男人年纪有些大,依倪安推测,大概有五十岁左右。
“严老先生正在楼上吃药,等会儿就下来了。”来到严飞眼前,医生照实说:“严老先生最近染上风寒,有咳嗽的迹象,不过他要我隐瞒你。如果等会儿他下来你看到他又咳了,就请你装作什么也没发现。”
明明是个有点严肃的医生,但当他对严飞说这些话时,又顽皮的对严飞使了个暗示的眼神。
“知道了,我会什么也不发现的。”看着已经当严家足足二十年的家庭医生,严飞眼中的柔和神⾊益发加深,扯起的唇角也愈来愈⾼。
终于察觉到他脸上带着笑容,倪安原本慌乱的心绪也因他的不同而改变,她紧紧盯着⾝旁的男人。
“这位姐小是?”终于注意到严飞⾝旁的陌生女人,李医生好奇的打量她。
“她是——”
“是阿飞回来了吗?”二楼传来老者低沉嘶哑的呼唤。
老人手持拐杖出现在楼梯口,⾝后还有两名护士紧紧跟着。
“爸。”
严飞的声音醒唤了盯着他发呆的倪安,只见她将目光转到严父⾝上,情绪又开始紧张起来。
“你来…啦?”严父走下楼,原本不抱任何期望的他,在一发现儿子⾝旁多了个雌性动物,不満的脸⾊瞬间转为慈祥、和蔼。
“今天是你的生曰,⾝为儿子的我,怎么有不到场的道理。”严飞不是没发现父亲的目光自始至终全都放在倪安⾝上,但他选择忽略。
“这位姐小是?”把儿子的孝心当作耳边风,严父的话题快速转到严飞⾝旁的倪安。
“伯父你好,我是倪安,是严飞的…”嘴上的笑容甜得像是沾上藌,让人看了忍不住苞着露出微笑,倪安微微弯⾝和严父打了个招呼,却在回话的同时顿住,她该如何向严父介绍自己?
两人在经历了那夜一后,相处的情况虽然有些不同,他也对她敞开了心房,但是…那纸合约依然存在,他曾经強调的忍残约定言犹在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之于严飞,目前到底被定位在哪个位置上?就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更加无法坚定的宣告自己的⾝份。
更少现在的她无法将⾝份认定是他的女朋友,只因为他不曾对她慎重的说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