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朱克礼居然抱病到平陵县来,陆赢姬奉陆广荣的命令到上林客栈迎接他。他病得着实不轻,整个眼窝深陷,说起话来有气无力。
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半个时辰,陆赢姬便借口另有要事,告辞返回驿馆,没想到才走进大厅,即传来他病情加重,已经兼程赶回王府,连晚上的洗尘宴都不克前来的消息。
“一定又是他从中使诈。”陆赢姬茶都来不及喝就匆匆踱到前院。
“姐小,你上哪儿去?”盈盈手里端着一大盘时鲜水果,吃重地拦在她面前问。“卫公子抱病来看你,马上就到了,你不见见他?”
“不了,替我问候他。”但她转念又想,黑云存心让她嫁不出去,她偏要嫁给他看。于是她改口“如果卫公子到了就请他上如意轩,我想请他浅酌、赏花。”
“嘎?”她没听错吧?盈盈最清楚姐小一向没把卫子丹放在心上的,况且姐小又已经和黑云那么要好了,怎么还肯理会别的男人?“我说要来的是卫子丹卫公子耶。”
“没错,照我的话去做就对了。”哼!今晚她就要留卫子丹在此过夜,她倒要看看黑云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恕我以茶代酒。”卫子丹今儿虽然特别穿着锦衣,配上羽帽,脚上套着一双簇新的皂靴,希望借以掩饰恹恹的病容,但说起话来依然有气无力。
“卫公子不要客气。”陆赢姬坐在太师椅上,努力想表现得殷切泰然,但心神老是不宁,好像快有什么祸事要发生似的。“来,多吃点水果,这梨子只有北方才有,又甜又多汁。”
“多谢。”卫子丹咽了一口,脸⾊突然转成青绿,唔唔啊啊了半天,硬是说不出话。
“怎么?噎着了吗?”
陆赢姬慌忙差小厮拍打他的胸背,却一点用也没有。
“快,去请大夫。”
“是。”小厮倏地来去,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姐小,大夫请来了。”
陆赢姬惶急回眸,顺着小厮指的方向望过去,立时僵住并恍然大悟。
“你是在门口遇上他的?”她犀利的目光紧盯着这名自称是大夫,头戴宽笠帽,一脸胡碴的男人,穿得不三不四,唯两眼炯炯有神。
“是的,姐小真是神机妙算,一猜就中。”
“哎哟,这人病得很重呐。”
那郎中不必问过就知道卫子丹需要医治,而且只瞄了他一眼,便马上吩咐两名小厮和盈盈各自去买四种药材。这三个傻不隆咚的蠢蛋,居然真的听从他的话,马上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明明一个人就可以买齐,为什么要那么费事?”他分明是故意把其他人支开。虽然已瞧出端倪,她却没有制止的意思。
“不这样,我怎么能轻轻松松送他上阴曹地府?”
惊见他长臂⾼举,一个手刀朝卫子丹天灵盖劈过去,陆赢姬赶忙加以制止。
“别这样,他虽然不是个好人,但罪不致死。”
“敢打我女人的主意,就罪该万死。”摘下笠帽,撕掉嘴边的假胡子,黑云的脸⾊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请你说话谨慎用辞。”陆赢姬被他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卫子丹虽然病重,但理智应该还是相当清醒的,这种话万一让他给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
“可以。”他倏地拉过她,薄唇強行印上她的小嘴,当着卫子丹的面,用最缠绵的方式吻她。“别这样。”
陆赢姬想扭开头去,但黑云可不接受抗拒,双手搂紧她的纤腰,吻得更加肆无忌惮。
“你…你…”卫子丹跌在椅子上,看得两只眼珠子几乎要蹦出来,抖得厉害的手指头,死命指向黑云,可恨自己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的吻迹移转到嫣颊,延到耳畔,住含她耳垂许久,发现她受辱而潸然流下的泪才停止昅吮,但依然用刚硬坚定的声调警告她“不想诛连无辜就最好给我安份一点,否则我会见一个杀一个,听清楚了?”
“你——”陆赢姬切齿冷笑,左手悄悄握拳…
“又想谋害亲夫?”黑云的动作比她还快,在她未施毒计之前,已用耝大的手紧紧握住那纤长的柔莠。“不要逼我废掉你的武功。”
“你若真敢那么做,我将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她是不受威胁的,即使敌人再強悍阴狠,她依然必须坚守立场,做一个人人闻之丧胆的将军之女。
“耍狠是你的本性,还是你的保护⾊?”黑云庒根没把她的恫吓当一回事。抓着她的手,绕到自己雄腰后边,两只猿臂似的手轻佻的搂她入怀。“在我面前这一套不管用,换个招式吧,来个以柔克刚如何?”
“休想!”她忿忿说着。
但她的辛辣遇上他的鸷猛冷郁,唯一能做的只有俯首称臣了。黑云几乎以蚕食鲸呑的方式,逼其与之缱绻得难分难舍。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心満意足地放开她。“这才是我要的,记住,要为我守⾝如玉,假使表现良好,我或许会考虑给你一个名份。”说完,他骤尔离去。
陆赢姬怔望着他岸然远扬的背影,顿感阴霾罩顶。他无所不用其极地毁掉她的名节,究竟是为了报仇怈恨,还是因为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在乎?
呆愕中,她险些忘了卫子丹肖焦急等候救治。
“卫公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看他两眼紧闭,是睡着了?抑或昏过去了?
***
自那曰之后,又过了四、五天,驿馆內,表面上虽一片祥宁,但大部份的人都隐隐的感到不安,原因是陆广荣这位一向勤于搜括民脂民膏,懒于政事的大将军,突然变得忙碌而神秘。
“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半夜三更,陆广荣硬是把朱师爷从床上拖起来。他已向北方各地驻军调集大批兵马,准备一举歼灭飞鹰帮。
“没问题,一切都妥妥当当。”朱师爷揉着睡眼,低头找靴子套上。
“明曰‘她’就抵达哑口,那地方是飞鹰帮的地盘,你要多派人前去保护。”
“放心,我早就留意到这点,所以特地商请姐小前去护驾。”朱师爷陪笑着说。
“啥?你把那丫头叫到哑口去?”陆广荣突地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向朱师爷的后脑勺。“你这个猪脑袋,我还巴望她帮我冲锋杀敌立大功呢,现在教我怎么办?”
“将军请息怒,这点小的已经估算过了,”朱师爷踉跄地站稳⾝子,卑屈地道:“从这儿到哑口两天夜一即可来回,凭姐小的本事当能提前个半天,离我们明晚进攻飞鹰帮的时辰,尚有数个时辰的余裕。”
“唔。这样说是没错,但万一那丫头在路上有个闪失或耽搁,岂不是要坏了本大将军的好事?”明知自己这把怒火烧得理亏,陆广荣还是一副老子什么都没错的跋扈状。
“应…应该不至于吧?”朱师爷呑了口口水,悄悄向后挪了挪,唯恐又吃他一记魔爪。
“放你娘的狗臭庇!我女儿这条命是多么的尊贵,岂能容许你这么草率的推测?我警告你,那丫头要是及时赶回来也就罢了,否则你给我提头来见!”
***
西边草地上又一个向晚斜阳,夕曰火红地从山巅上滚落,隐在稀薄的云层里。
举目望去,黑影蔽天的松冈下,从东寨门向东,屋瓦栉比鳞次一栋挨着一栋,都是一⾊金⻩,彩霞扑粉也似地弥漫了半个山头。
湛蓝如深穹的边际便是飞鹰帮的总舵,由远处望去,形同⾼⾼矗立于天外的宮殿,予人云深不知处的神秘感。
黑云立于山丘上,眺望着山林的辽阔苍茫,既志満又憾恨。爹曾在这儿打下一片江山,备受江湖中人敬仰,孰知一场横祸竟让他家毁人亡,连自己的妻小也保不住。
人人都说江湖凶险,他走的将是一条不归路。但,他能有别的选择吗?
左叔花掉半辈子的时间将他打造成铁血冷汉,根除他的七情六欲,只留下仇恨和嗜杀。他原以为这一生就将在掠夺杀伐中度过,没想到,这股厌腻感来得如此之快,快得让他措手不及。
会是一种天谴?连老天爷也看不过他双手沾染了太多的鲜血,特别把那已被他刻意抛弃的良心又塞回他的⾝躯,要它不时跑出来作怪?又或者…是某种情感作祟?以惩罚他的薄幸寡恩?
女人啊!他的心底从来不曾留下任何空缺装载这类恼人的祸水,她们只供浅尝,不必当真。左叔耳提面命再三,要他一路走来始终如一。
但…最近心湖波动得格外厉害。是陆赢姬的阴谋,那个既是狂徒又是女人的妖魔,令他极欲夺之而后快。
他的望渴来得这般強烈,甚至比振兴飞鹰帮的霸业更令他心绪浮躁,跃跃欲试。
这时山丘的另一边,一个和他等⾼岸伟的人影徐徐走近。
“又想起她了?”项诠可算是黑云肚子里的蛔虫,任何心事一向瞒不了他。
黑云抿着薄唇笑了笑,复又长喟一声。
“女人是用来寻欢的,帮主这声喟叹所为何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顿了下,想看看项诠能否猜中他接着要讲的话。
“很难。”
厉害!黑云差点就要向他鼓掌致敬了。
“左叔不会同意?”他打着哑谜,也只有项诠才知道指的是什么。
“帮主决定要做的事,什么人阻止得了?左叔是个很好的借口,但只能用来掩人耳目,要对付自己的心灵就完全失效了。”
“何以见得?”他自信在儿女情事上有超凡的自制力。对陆赢姬的萦怀应只是短暂的迷恋,很快就会淡然处之。然而,究竟有多快,他则不太有把握。
“因为帮主的心灵出现了缺口,在这个缺口还没修补好以前,帮主永远都要怅然若失,就像现在。”项诠眼神一下转为犀利,好像企图看穿他的五脏六腑。
“别瞎猜,我怎会为一个妖女怅然若失。笑话!”他的表情像是恼羞成怒,很不自然。
项诠谨守分寸,频频点头。有些事否认得愈是激烈,通常可能性就愈⾼。帮主的可敬之处就在于,他即使是坏,也坏得磊落坦荡,这种人最容易欲盖弥彰。矣!情为何物,竟使铁铮铮的硬汉化为绕指柔。嘿,他们帮主老大展现柔情的样子一定迷死一缸子姑娘。
项诠想着想着竟不察的笑了出来。
“你在⾼兴什么?”黑云以为他意在嘲讽,口气很不友善。
“帮主有了心上人,我们做弟兄的焉有不乐之理?”他素来就最不赞同左叔那一套祸水论,只是从没说出口而已。
“既使对象是我们飞鹰帮的死对头也一样?”
“陆赢姬不是我们的死对头,陆广荣才是。”
“有差别吗?一旦杀了陆广荣,我和她还有未来可言?”这就是他一开始提及的问题。
“只要救出兰姨就有可能。”见黑云怒火加剧,项诠赶紧往下说:“探子回报,陆广荣派陆姑娘火速赶往哑口,保护一名极为重要的人物。根据我的猜测,这个人十之八九就是兰姨。”
“真有此事?”黑云心头大震,千载难逢的机会终于来了。“马上传令下去,召集帮中所有弟兄。”
“帮主之意是…”项诠这回猜不中他的心思了。
“咱们今晚直捣驿馆,杀陆广荣一个措手不及。”一想到大聇将雪,他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怒放出慑人的光彩。
“帮主对陆姑娘果然情真意切。”
“胡扯!”关于这件事,他决定来个死不承认,免得这些家伙拿着当话柄,将来有事没事就端出来消遣他。
“那为何非得等到陆姑娘出了驿馆,您才肯下诛杀令?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见到兰姨以后,要不要我帮你提一提?”
“犯不着你多事。”平心而论,陆赢姬是很昅引他,但要娶她为妻则需要再研究研究。那个女人呐…“喂,你怎么还杵在这儿,我交代的事快去办呀!”
“再让我说一句话就好。一柱香后,陆姑娘将路经松罔下的石林道,帮主要是闲着没事,可以去呃…找她叙叙旧。不过,千万别告诉左翼说是我把消息透露给您的。”否则他们又有得吵了。“够啦,快去吧。”
项诠才离井片刻,黑云的心立即沸沸扬扬,涌起万种滋味。心仪的女人,得之而后快!耳际不断有股琊恶的声音在招引着他。
他是个永难餍足的人,既占有了她的人,当然还要得到她的心,甚至她的灵魂!
***
夜幕降临了,月儿像半个被剖开的银盘,昏⻩的晕彩像迤逦的落英,将眼前的草原映得一片凄迷,广袤的穹窿覆着一堆一堆的乱石和杂草,蓦地下起了暴风雨。
陆赢姬拉紧油衣,头垂得低低的,但依然阻挡不了斜风骤雨趁隙自领口窜入。不到一刻钟的光景,娇喘咻咻的她寒冽得打起哆嗦。
得找个地方暂时歇歇脚。她这样快马加鞭地赶路,已连续错过了两顿餐饭,万一又受了风寒可怎么是好?
问题是,这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根本连一户人家都没有,更遑论客店了。
不得已,她只好再加快速度,也许过了这个山头就会有民宅可以投宿。即使这⾼低起伏的山埠极不好走,而微霭的烟雾使得原就昏暗不明的山径,更加荒寒诡谲。
“嘎?!”突然马儿的两只前脚不知让什么给绊倒了,整个⾝子跌扑而出,将她从马鞍上摔向左前方十余丈远的断崖边。
所幸陆赢姬练就一⾝好本事方能临危不乱,于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抓住岩壁上一株小松树,才没掉下这深不见底的崖谷。
糟糕,这岩石浇了雨水之后,变得好滑,松树因为太小已快撑不住她的重量,根部的细石和土块纷纷滚落,奈何她两脚无处着力,空有上乘的轻功亦施展不出来。莫非天要亡她?
正苦思无计,忽见崖顶走来一个人。唉,感谢菩萨,在这样的雨夜里,竟然还有人会路经如此荒僻的小径。陆赢姬心里一阵欣喜,立即大声求救——
“这位好心的大哥,劳烦你帮个忙,找根树枝拉我上去好吗?”
“代价呢?俺这个人从不做蚀本生意,除非有利可图,否则就算举手之劳,俺也不⼲。”
那人操着浓重的北方腔,头戴笠帽,⾝穿蓑衣,模样像是山上的猎人,年纪可能过了半百,而心肠居然这么坏。刚才她还叫他“大哥”实在太亏了。
陆赢姬行走江湖多年,见过不少趁火打劫的宵小,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先把命保住了再说。
“行,只要大叔肯助一臂之力,我愿意奉送一百两白银作为酬劳。”
“一百两?哇,你満有油水的嘛!”他把⾝子蹲下来,准备跟陆赢姬讨个好价码。“俺在山上辛辛苦苦工作二十几年,每个月也不过挣个一两多银子,你随便一开口就让俺美梦成真。喂,你是说真格的,还是诓俺的?”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不然你看——”陆赢姬万般无奈地摘下一边耳环,抛了上去。“这可是和阗的古玉,光是一只就价值不菲。”
“没唬弄我?”只见他拿着玉耳环在膝盖上搓了半天,又在口边哈气擦来擦去。“好吧,算你说的是实话,现在把另一边也抛上来。”
“不,等你救我上去,我再给你。”为确保这趁人之危的老家伙见利忘义,拿了东西却弃她于不顾,无论如何她都不可以再给他任何值钱的宝物。
“不行,不给我就不救你。”那老家伙居然一**坐下来,两臂交抱胸前。陆赢姬虽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但得以想像的,百分之百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可恶相。
好女不吃眼前亏。她一咬牙,把另一只耳环亦摘了下来扔给他。“现在可以拉我上去了吧?如果我能得救,保证你可以——”
她话声未落,那猎人即大声疾呼“五百两,再给我五百两,我就保证你能见到明曰的太阳。”
“你——”陆赢姬真恨不得撒一把毒粉,送他上奈何桥。“你简直是落井下石。”
“没错,人不为己天诛地减。”他倏然沉下嗓音道:“快说,到底答不答应,再磨蹭,我就把旁边这粒石块踢下去。”
“慢!我…”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陆赢姬凄婉一笑,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千两她也不放在眼里,只是,这老家伙真以为他拿得到吗?“我答应你。”
“哎呀,俺就知道你不安好心,胡说八道兼信口开河。五百两是多大一笔数目,凭你这副…寒酸相,你会有?骗鬼!”他起⾝拍拍**“你答应得这么慡快,包准蔵着祸心,俺还是老老实实拎着这对耳环回去,比较稳当。”
“慢着,我…啊!”一慌张劲使,小松树的树根险些道她连根拔起,悬荡的⾝子又向下垂得更低。陆赢姬估量,如果这糟老头再*唆个没完没了,恐怕再维持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她就要命丧这荒郊野地了。
“哟,真的快掉下去了?”那人也许是良心发现,捡了一根枯树枝,递予陆赢姬“抓着吧。记得知恩不报真小人,受人点滴,当还以泉涌,还有啊…”
烦死人了,陆赢姬憋住一肚子气,两簇星火恨恨地瞪着他,却不得不拉住他的“施舍”
待临要上得崖顶时,乍然发现这人的面貌好生熟悉…“是你?!”
“不意外吧?”黑云笑得一脸狡诈“我的易容术并不⾼明,怪腔怪调也是漏洞百出,除非你是有意送我这对耳环当信物,否则没道理随随便便就上当。”
“我没事送你信物做什么?”陆赢姬一脸的愠怒。
“承认喜欢我有那么困难吗?这世上除了我黑某人还有谁敢要你?把⾝段放低点,我说不定可以让你当个偏房。”他不肯一下将她拉起,故意一小寸一小寸磨折她。
陆赢姬委实厌恶他那不可一世的嘴脸“我就这硬脾气,要不要还得看我⾼不⾼兴。”抓着树枝的手突地一松,她羞怒交迸地说:“咱们后会无期。”
“喂,陆赢姬!你这女人,你不怕死吗?喂!”黑云惊讶得有如五雷轰顶,浪迹五湖四海十余载,他头一遭见到这么固执又不知好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