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美莲揭开锅盖,锅里腾起的烟雾挡住了她的脸,她一边忙一边说:“当婆婆的,谁不喜欢儿媳妇?”
“瞧,”童小安在江子纯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我妈亲口说的,你总该相信了吧?”
江子纯推了他一下,害羞地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郑美莲说:“江女子太老实了。”
童小安看着她:“老实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她老实。”
郑美莲说:“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不厉害一点,在这个队上受气得很,活不出来人。童小安平时不大说话,江女子也这么老实,我愁你们两个如果结了婚,在这个队上怎么生活得下去!”
童小安说:“我们不招惹别人,谁还来找我们的⿇烦?”
郑美莲说:“你知道啥?你看看这个队上的人,哪一个不阴险?我这么厉害都经常被欺负,受不完的气,江女子这样老实,只怕队人的人能把她生呑活剥了。”
童小安说:“我妈说话真夸张。”
“夸张?”郑美莲说:“你以为这个队的人都是好人?江女子不相信,你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看看,看是不是我夸张了,这山上的人,真的个个都阴险。”
江子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笑笑。
过了一会儿,郑美莲又说:“要想在这个队上活出来人,硬是要凶一点,说打能打,说骂能骂,江女子这么蔫不溜丢的,唉,我真愁。”
童小安和江子纯都不说话,童小安只是紧紧握住了江子纯的手。
下午,童小安带江子纯出去看他们的地和林,江子纯问:“你们这里的人真的很可怕吗?”
“我也是我们这里的人,你觉得可怕吗?”童小安反问。
江子纯头摇:“我不知道。”
“什么你不知道?”童小安拧她的脸:“如果你觉得我可怕,还敢跟我来?”
江子纯嘻嘻一笑:“也许我比你更可怕。”
童小安抱住她一阵猛亲:“你敢!”
两个人疯闹了一会儿,童小安停下来说:“你知不知道我妈为什么说我们这里的人很可怕?”
“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想把你吓走。”
“她为什么想把我吓走?”江子纯不解地问:“她不喜欢我?”
童小安搂紧她:“瞎说,她哪有不喜欢你?她是想看你爱我的意志坚不坚定。”
江子纯撇撇嘴:“你不用安慰我,你妈想要你娶一个能⼲厉害的女子,能打能骂…”
童小安说:“我不是没有想过找一个像我妈说的那样能⼲、厉害一点的女孩子,但是就算我找到了这样的女孩,结了婚,最后说不定也会离婚,因为一山难容二虎。
“我妈那样強势,要找一个能和我妈好好相处的人太难了,我找了这么多年,只发现了你这么一个女孩!
“我妈结几次婚给我和我妹妹带来了太多伤害,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步我的后尘,所以,如果我要结婚,一定要结一个不会和我离婚的女人,我一生只能有这么一个女人。否则,我宁愿不结婚!
“我相信你能陪我一直到老,能和我一起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如果我要结婚,那我的妻子只能是你!”
童小安的话不是对爱的表白,而是对家、对孩子、对未来的全面规划,这话如果听在别的女孩耳里,一定很反感,哪个女孩不希望男朋友是因为爱自己才想结婚?他倒好,口口声声父⺟,家庭,孩子…
但江子纯和别的女孩不同,她觉得,爱情和家庭息息相关,她爱童小安,就希望能和他结婚,希望能和他白头到老,所以童小安的话不仅不让她反感,还让她觉得他们想到了一块儿,他们都是为了将来在作打算。
她觉得这也说明童小安对家庭有很強的责任心,他正是因为爱她,才会想得这么长远,他对家负责,就是对她的未来负责!
所以她说:“你放心,我说过的,只要你不赶我走,就没有人能把我从你的⾝边赶走。”
童小安激动地抱住她:“好老婆,我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
童小安和童小玉都喜欢江子纯,郑美莲却不喜欢。
她原本就觉得江子纯太普通,个儿不⾼,相貌平平,话也不多,没有一点出⾊的地方,所以不喜欢。
现在她对江子纯更没有好感,因为她发现童小安和江子纯房同后,床单上没有血迹!
她哪里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合体?她认为一男一女只要睡在一起,一定会做那事。
江子纯初夜未见红让郑美莲的心里极不痛快,这是两个年轻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这种事,郑美莲不会问,童小安和江子纯也不可能主动说!
郑美莲虽然不喜欢江子纯,却不敢在童小安的面前明说,童小安和冯小青分手后悲伤得晕厥过去的样子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现在她又看见童小安和江子纯好得如胶似漆,她怕強制要两人分手会使童小安出现上一次的样子,也许他想不开会走上绝路。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让儿子出事。
在郑美莲的心里,女儿迟早是人家屋里的人,只有儿子才是自己家的人,将来她还得依靠这个儿子给她养老送终。
不敢在童小安面前说,不等于不敢在童小玉面前说,她对着童小玉抱怨:“我们这山上的女娃哪里不好,要相个t县的,人长得不咋样,做事情也不行。
“t县又穷,一天三顿都只有喝稀饭,我老家就是t县的,从小把我饿怕了。如果不是因为t县太穷了,你外爷也不会把我们迁到a县了!
“你哥跟这个江女子好,结个穷亲家,他们给我们帮不到忙不说,还要我们倒贴!”
包⼲到户以后,郑美莲家的曰子好过些了,生活水平自然也提⾼了,山里人因为活路繁重,吃稀饭饿得快,一顿赶不到一顿,所以一天三顿都煮⼲饭,反正现在米多的是。
但是t县不一样,那里的气温要比c县⾼得多,一到了夏天,人们吃⼲饭根本没有办法下咽,所以习惯吃稀饭,冬天也只有中午才煮⼲饭,一般人家都是早上煮稀饭,晚上吃面条。
既然c县的人们生活都富裕起来了,那t县不可能还像她小的时候那样穷,郑美莲不会不知道。她这样抱怨,不过是想让童小玉给他哥哥传话,希望童小安能和江子纯分手。
但是童小玉却没有把妈妈的话告诉给童小安。
正月初八,童小安继续回商贸局餐厅上班,江子纯没有出去,因为郑美莲说家里要准备修房子,活儿多,要她在家里帮忙。
郑美莲这是有意把他们分开,希望他们分开的时间长了,感情淡下来,童小安能和江子纯分手。
童小安虽然担心江子纯,但⺟亲说的话他也不能反对。
他只能尽力安抚江子纯,江子纯笑笑说:“我既然准备嫁给你,自然要跟你父⺟一起生活,你不用担心。”
从童小安出门后,江子纯有一种度曰如年的感觉。
他们正在热恋中,哪怕只分开一天,两个人都十分想念,所以童小安回商贸局上班后,呆在家里的江子纯很不习惯。
除了想念童小安,还有许多其他的不习惯。
在那个家里,她只跟童小玉能亲近,和郑美莲和于明浩有代沟,说不到一块儿,尤其是郑美莲。
郑美莲的每一句话都可以说得很漂亮,但是听在江子纯的耳里却总是不舒服。
她说:“我们这匹山上的人都认识我,也都骂我,他们一张口就是:‘郑美莲那个婆娘硬是厉害,一年喂几槽大肥猪,杀一条年猪吃到第二年都吃不完。’”
她说:“人家说女人家做事情⿇利,以后生孩子就快,我做事情这么⿇利,我妈那时候还骂我要用称钩子钩。
“结果我哪里用称钩子钩?生童小安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里,他爸爸上街去了,正好那天我爸爸来了,我说我肚子痛,我爸爸说可能要生了,他去请接生婆。结果等他把接生婆请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娃娃生了,包得好好的放在床上了。
“我生娃娃每一个都快得很,生童小玉和尤小芳的时候,都是几分钟就下来了。
“所以女人家做事情硬是要⿇利一点,我三兄弟媳妇,平时做事情算⿇利的了,生娃娃生了八天,痛得天天喊要死了,喊我三兄弟拿把刀把她杀了算了,说痛得恼火。”
说着说着,她就火大了,喊童小玉:“小玉,你个死妮子这么懒皮懒屌的,以后生娃娃生死你!”
江子纯心里打了个寒噤,哪有亲生⺟亲这样骂自己女儿的?童小玉连婚都没有结,郑美莲居然说她以后生娃娃怎么样!
如果是她自己的⺟亲这样骂她,江子纯一定会跟⺟亲大吵一架!
但童小玉一句话都不说,不管郑美莲怎么骂她,她都不吭声,不回嘴。
不过江子纯也能看出来,郑美莲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因为她对⾼山上的活不熟悉,做起来自然很慢,郑美莲看不顺眼,又不好直接说她,才借骂童小玉来指责她。
江子纯听见童小玉挨骂,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她,很难过。
有一天她跟童小玉去挖地的时候,她说:“小玉,我想回去了。”
童小玉大吃一惊:“江姐姐,怎么了?为什么你想回去?”
江子纯说:“我不会做你们这里的活,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不用帮什么忙啊,”童小玉说:“你可不能走,如果你走了,我哥哥还不伤心死了。”
江子纯说:“我听见你妈妈总骂你,她是不喜欢我才骂你吧?”
“才不是,江姐姐你可别多想,”童小玉忙说:“我妈骂我是习惯,只要我在家里,她一天不骂我就难受。”
“你是说,她以前也要骂你?”
“不光是骂我,还有我哥哥。”
童小玉一边挖地,一边讲述她和哥哥曾经受过的种种磨难,当江子纯听说童小安多次晕倒,担吃水的时候因为晕倒还被郑美莲把头都打烂了的时候,江子纯心痛得直掉泪。
那是她心爱的男人啊,他以前为什么过得那么苦?
她在心里暗想,我一定要给他幸福,一定要让他以后很幸福!
童小玉也讲得眼泪汪汪,她说:“我迟早要嫁出去,等我出嫁了,我就脫离这个苦海了,可是我哥哥是儿子,他只能一生呆在这个家里。我以前一直担心如果他娶的妻子也对他不好,那我哥就真的要苦一辈子了。
“但我哥遇到了你,你这么善良,一定会对我哥哥好,我觉得他很幸运。
“我哥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他以前喜欢冯小青,两个人分手后,他伤心得都晕厥了,在家里睡了两天,我后来听我妈说的时候,我都吓坏了。
“江姐姐,你能跟我哥在一起,我也比较放心,我妈脾气不好,但她心肠不坏,不管她说什么,只要你不跟她顶嘴,她吵一会儿就过去了。”
江子纯还能说什么呢?
*
舂节快过完了,童小玉也要准备出门了,现在有江子纯在家帮⺟亲,她出去也比较放心一点了。
这天,她试着和妈妈说想开饭店。
郑美莲说:“你一个姑娘家开什么饭店?我没有钱给你做本钱,家里的钱已经买了砖了。你要想开饭店,等以后你结了婚,喊你男人屋里给你出本钱去开!”
童小玉不愿意给徐绍林说她开饭店没钱,她不想让人以为她是为了钱才和他在一起,但是她又真的很想开,于是她上街的时候去找了一个开餐馆的熟人。
这个人姓曹,她以前在曹老板那里做过事,曹老板很相信她,觉得她也能⼲,就给她借了一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