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安带着孩子跟郑美莲回去后,他就去看江子纯的密码箱,却发现箱子已经被撬烂了,这密码箱本来就是极普通的那种,又不是什么⾼科技的,要撬烂很容易。
钱自然没有了,郑美莲并不惭愧地说:“我们买肥料钱不够,我想看你们还有没有,就把箱子撬了,幸好我撬开了,还找到了七百块钱,就用了。”
童小安没有再说什么。
郑美莲说:“你不是说你们早就开饭店去了?怎么现在又说开?”
童小安说:“以前没有开。”
“那你在做啥?”
“我在省城帮人。”
“你出去帮人去了,那江女子在哪里?”
“在她娘家。”
“她为啥呆在娘家?嫁都嫁给你了,还呆在娘家!”郑美莲很不⾼兴:“她是不是后悔嫁给你了?如果她后悔了,那你跟她把婚离了吧,反正娃娃我们也抱来了,她不想离,就叫她上来做活,要离就让她一个人走,娃娃不能给她。”
童小安看着在屋里无忧无虑玩耍的孩子,就像没听见⺟亲说话似的,不吭声。
郑美莲又说:“这江女子做事不行,又懒,我们都忙着掐茶,她天天在家里睡懒觉,早饭很晚才送到地里来。我说她几句,她还不⾼兴,差点把房子给我们烧了。”
童小安问:“烧什么房子?”
“你不知道?我就知道她不敢给你说。”
郑美莲说了从于明浩那里听来的话,说:“于明浩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江女子不简单。她这么阴险,你跟她在一起迟早要吃亏,反正她不想上来呆,你就趁这个机会把她离了。
“现在我们房子也修起了,你随随便便也能再娶一个⻩花大闺女,这山上的好姑娘多得很,哪个都比江女子強。”
“爸爸,”童家雨扑进童小安的怀里,喊:“妈妈呢?”
童小安抱起孩子亲了亲,说:“我们明天就下去找妈妈。”
郑美莲叫他帮着做这样做那样,将他在屋里拖了两天,结果就是跟他说江子纯的坏话,撺掇他们离婚。
听见他还是说要下去,郑美莲很不⾼兴:“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这个江女子倒底有哪点好,你这么舍不得她?做事不行,脾气还不小,我一说她,她就黑脸。我年纪大了,做不动了,我就想娶个能替我的能⼲一点的媳妇儿,她能帮我什么?”
童小安说:“妈,您不用说了,就算江子纯是天下最丑的女人,就算她是天下最没有出息的女人,就算她満⾝都是缺点,我都不会跟她离婚!”
“为啥?她把你的魂迷住了?”
童小安的脸挨着孩子的脸,说:“为了孩子!我不会让我的儿子像我以前一样,因为父⺟离婚被人白眼,被人嘲笑,被人羞辱!”
郑美莲无话可说了。
童小安带孩子回到江素素家,跟江子纯说了他⺟亲的话。
江子纯冷笑:“我懒?掐茶的时候,你们忙,我也没有闲着。我晚上带娃娃,每天晚上给他提四五次尿,你们谁管过他?下雨天,你们可以觉睡休息,睡醒了,有谁说一声:‘某人,我来带一会儿娃娃,你也去睡一会儿?’
“娃娃两岁了,一年三百六十五个曰曰夜夜,天天晚上起来五六次,你们谁能做到?
“你妈带回去呆了一个月时间,就弄得娃娃腿两生疮,那还不是因为她晚上不给娃娃提尿,他把尿屙在床上造成的?
“我原以为你爸爸像我爸爸一样,是好人,可我没想到他竟然在背后向你妈扇风点火,故意中伤我!
“我们三兄妹小时候,我妈出去开会,叫我们起来煮饭,如果我们睡过头了,我爸爸看见我妈回来了,会马上赶回来叫醒我们,把饭煮在锅里,生怕我妈回来骂我们。
“你爸爸倒好,我不过是哄娃娃觉睡睡过头了,他还特意给你妈说 !
“我是差点把房子烧燃,可我是有意的吗?如果烧燃了,最先烧死的不也是我和娃娃?我这么阴险,阴险得想把自己烧死?
“你妈还有什么不満意?每年夏天、冬天的服衣我都给他们买,上至帽子,下至袜子、鞋子,没有落下过一样。我给我父⺟买一件,给他们是全⾝上下里外一整套,我还对不起他们?
“你妈说来说去不就是不喜欢我吗?想要你娶个能⼲漂亮的女人吗?那你回去娶啊,我这么丑,我儿子也长得跟像我一样丑,她还留着⼲什么?叫她给你另外娶媳妇生去,我的儿子,谁也别想抢走!”
江子纯越说越愤怒,哭了起来。
童小安看见江子纯如此伤心,他也难受,说:“我妈离婚离上瘾了,她只考虑她自己,以前如果她就在尤家,我和童小玉后来也不会过得那样惨。
“现在她也只在为她自己考虑,觉得娶个儿媳妇就应该呆在山上帮她做事,还要像个木偶一样,什么都听她的,她喊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小时候为她离婚,受尽了欺负,我怎么都不会让儿子重复我的遭遇,我们一家三口永远都要在一起!”
童家雨跑进来,看见江子纯哭,他趴在她⾝上喊:“妈!妈!”
江子纯抹⼲眼泪,抱着儿子亲了亲,童小安把江子纯和儿子一起搂进了怀里。
后来郑美莲又两次提到要童小安离婚,还给他提了几个女人,说只要他一离婚,她就马上找媒婆去提亲。
童小安忍无可忍一顿大吼,于明浩又说了郑美莲一顿,她才没有再提了。
江子纯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对这个婆婆有了很深的成见。
江敬忠得知童小安租房子钱不够,也很想给他们帮点忙。
江素素出去当保姆去了,江子跃和董丽华夫妇也进城打工去了,只有江敬忠一个人守着家里种土地。
他帮不上别的忙,就悄悄到信用社去贷了五百块钱的款,不料信用社要扣百分之十的信用金,五百块钱只能取四百五出来,江敬忠没奈何,拿着这四百五给了童小安,童小安又一次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唉,都是父⺟,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东拼西凑,他们的饭店总算开起来了。
*
童小玉和徐柖林在街上住是住下了,要找生意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徐绍林开始和几个朋友混迹赌场,三人一路去“抬轿子”
“抬轿子”是赌场黑话,是博赌场上的一种骗局,通常是三个人一路,但是要假装互不相识,他们相中了哪一个赌鬼,先去一人和他攀谈,假装成了朋友,于是邀约来小耍一会儿。
所谓“小耍”就是搓⿇将,两人当然没有办法搓,于是东张西望找人,另两个人恰好就从不同的方向过来了,于是就凑成了一桌。
他们三人早就约好了哪个输,哪个赢,一般情况下是两人赢,一人输,而且负责输这人要比他们相中的对象输得还要多,这样才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打之前也商量好了暗号,摸额头表示什么,揪耳朵表示什么,抠眉⽑又表示什么,所以在打牌的时候是不能走神的,一走神,没有看到暗号,这轿子就会抬输!
每一次他们都要打到别人输完了不来了才下桌子,回到僻静处,先把输那人的本钱给他,再把赢来的钱三人平分。
他们把输了钱的人叫“猪”说“今天吆了一头大猪”就是指被他们抬那人输得特别多,说“今天遇到瘟猪儿了”就是没有抬到几个钱,要是说“今天吆到肥猪了”那肯定三人就分得笑嘻了。
徐绍林一回来就向童小玉吹嘘:“今天那猪真的是头好猪,先输了五百多,不服气,跑去取了五百块钱来,又输了四百多,我们今天一个人就分了三百多,你男人厉害吧?比你开那个破餐馆強吧?又好耍又来钱。童小玉!你也把⿇将学会,要是我们两个人一张桌子,今天我们两口子就要分六百多!”
童小玉动心了,是啊,谁不想找点既轻松又好挣的钱呢?
童小玉真的学会了⿇将,夫妻俩开始夫唱妇随,在各个茶馆、⿇将馆游走,运气好的时候一人能分三、四百,运气差的时候二、三十块还是有的。
这时候⿇将已经普及到了千家万户,不论是城市还是农村,也不论是⾼山还是丘陵,到处都能听见“哗啦啦”“哗啦啦”搓⿇将的声音,国粹就是国粹,不管是多笨多不爱动脑的人,一学起⿇将来,那都是三、五天就得心应手,搓起来应对自如了!
郑美莲他们这匹山上也涌现出了大批搓⿇将的人,李二娃和李先成夫妇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
只要农闲,他们一定在⿇将馆里,童小玉多次和他们相遇,不过,童小玉良心未泯,她不会去抬老乡的轿子。
但是,童小玉不抬他们的轿子,不代表别人不抬,c县并不是只有他们几个抬轿子的,⿇将馆里这样的职业杀手比比皆是。
有一天,童小玉从⿇将馆里出来,看见李二娃蹲在外边,低着头,两手捂着脸,童小玉喊了他一声,奇怪地问:“李二哥,你怎么了?”
李二娃抬起头来,两眼通红,看样子刚刚哭过,说:“我…我老婆子给我拿了五百块钱,喊我去买洋芋种,我走到这里,几个人非要喊我进去搓⿇将,我本来想赢点钱好多买点,哪晓得…哪晓得…”
他眼泪出来了:“哪晓得输完了!我老婆还等我把洋芋种买回去好种,可是我现在拿什么回去啊!我们明年的全部收成啊,就这么一天时间就没有了!”
童小玉知道他遇到抬轿子的了,但是又不能告诉他,只是同情地问:“那你现在怎么办呢?”
他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到河坝里去打几天工,现在能挣三十块钱一天,做二十多天就能攒够买洋芋的钱了,只是…我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刚去做活又不能向老板借…”
童小玉给他拿了五十块钱,说:“李二哥,你先把这点钱拿去用吧。”
李二娃千恩万谢,说:“我一挣到钱了就还你。”
但是这五十块钱李二娃并没有给童小玉还来。
爱上了博赌的人,⾝上一旦有了钱,肯定是先进茶馆,李二娃应该说还是想过来给她还钱,但是只要他从茶馆门口经过,那脚不由自主就进去了,还她的钱自然也就送进了别的赌徒手里。
童小玉和徐绍林继续夫妻联手在赌场拼搏。
童小玉看见李先成夫妻总是一起走进⿇将馆,以为他们也在抬轿子,但是看到他们总是各人坐一张桌子,才知道不是,童小玉有时会问他们:“赢没有?”
十回有九回两人都摇着头:“唉!手气不好,我也没有打好,我如果那样打就对了…”
如果两个人中有一个人赢了钱,他们就会买⾁回去吃,这是这匹山上最被人瞧不起的事情,别人家家户户都有腊⾁,只有他们要在街上买⾁才吃得成。
家里出什么卖什么,土豆、麦子、玉米…孟财神老两口本来指望把女子女婿接回来给他们养老,这一看还不如在半边,就赶紧把家分了。
李先成的玉米卖了没有喂猪的粮食,只有拖,拖到过年的时候,别人杀四、五百斤重的大肥猪,他们杀几十斤重。
在c县一到了杀年猪的时候,人们见面就问:“你家杀的猪多少斤?”
越重越有面子。
郑美莲有一年喂了一头猪,大得很,杀的时候,村里的人都跑来看,想知道这头猪究竟有多重,把猪从圈里放出来,肥得连路都走不动,走着走着,它庇股着地,像狗那样坐下来不走了 !
郑美莲烧好了一大锅开水舀进澡盆里准备烫猪,杀猪的长凳子也洗得⼲⼲净净的摆好了,请来的杀猪匠却怎么也把那猪弄不过来,只好请大家帮忙。
郑美莲请来了八个小伙子,有的拖耳朵,有的拖前脚,有的推猪的庇股,打的打,吼的吼,一个个累得直喘耝气,那猪只是哼哼叫,就是不动⾝。
人们笑道:“这家伙怕有一千多斤哦,这八个小伙子加起来重量和它差不多,咋就把它弄不走呢?”
小伙子们笑道:“你要是把它划成八块,我们一人扛一块就走了,它是活的,它自己不动,我们还真是没有办法!表嫂呢,你恐怕还要再烧一大锅开水,你那一澡盆水肯定不够用!”
郑美莲急道;“烧水倒简单,问题是怎么把它老太爷请得过来啊?它不过来怎么杀?”
人们说:“实在没有办法,只有继续喂,等它自己老死了再说。”
还是杀猪匠有办法,说:“算了,它不过来,我们就过去,把杀猪的凳子端到它面前去,烫猪就只好等把它杀了后,分成几大块扛过来烫!”
杀了下来一称,边口都是八百多斤!
人们议论纷纷,不停夸郑美莲能⼲,郑美莲听得心花怒放,不断招呼大家:“不要走,就在我家吃‘泡汤⾁’”
吃“泡汤⾁”是⾼山地带特有的一种习俗,就是指杀猪的时候招待大家吃的那顿饭,并不是吃刚刚杀的那头猪⾝上的⾁,而是去年的腊⾁,有时人多,有时人少,取决于看热闹的人的多少。
有时要专门去请一些重要的人物来吃泡汤⾁,比如说村⼲部,学校的老师,关系好一点的乡邻,c县学校的老师很多都吃过生学家里的泡汤⾁,这种盛情是难以推却的,却之不恭。
吃饭的时候要先用新鲜猪头敬天地、敬鬼神、敬祖先,感谢天地、鬼神、祖先让自己一家人和和顺顺,希望他们继续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喂的猪长得又大又肥!
然后大家就⾼⾼兴兴地吃饭了,边吃边聊,说得最多的当然就是夸女主人能⼲,明年喂的猪一定更肥更大,说他们的曰子肯定一年比一年红火,郑美莲喜欢听奉承话,别人给她戴的帽子越⾼,她越受用。
她最看不起李先成夫妻,说年轻轻的,又好吃又好耍,还不如孟财神老两口子,孟财神杀的猪都有一百多斤呢,小两口一天就泡在茶馆里,娃娃也不管,老大倒是有六岁了,二老才两岁多一点,不是孟财神老两口带着,娃娃怕早就饿死了。
李先成杀的猪只有几十斤重,还要卖一半给别人,钱一到手就丢到⿇将桌子上去了,家里剩那点⾁还没等正月十五过完就没有了。所以平时要想吃⾁只有上街买,还要赢了钱才舍得买。
郑美莲说他们喜欢变猪,有钱不吃拿去输!
童小玉在县城租房子后,经常看到郑美莲上街,一看到郑美莲,就千方百计拉到她那里去吃饭,郑美莲开始死活不去,童小玉哭了她也不去,童小玉给她钱她也不要,童小玉硬塞在她衣兜里才算了。
这样几次过后,她上街一看到童小玉就喊:“童小玉!给我拿点钱,我去买药!”
虽然妈妈黑着脸喊她,童小玉也⾼兴得不得了,既然妈妈肯向她要钱,就表示原谅她了,于是一边⾼⾼兴兴地给妈妈拿钱,一边陪着妈妈去医病。
郑美莲看见童小玉天天在街上玩,随时向她要钱她都有,就奇怪了,问她哪来的钱?
童小玉就说了他们抬轿子的事,郑美莲一听,这个又轻松又来钱,是个好门路,沉下脸骂童小玉:“你死女子忘本得很!你哥哥对你那么好,你有这么好的挣钱路子都不教他?他开个餐馆,起早贪黑,累得人都瘦了一圈!你只管自己挣大钱,连娘家人都不管了!”
童小玉被⺟亲骂得脸都涨红了,说:“等哥哥回来,我就教他。”
那两年假钱在国全
滥泛成灾,在c县还比较少见,徐绍林在赌桌上认识了一个人,说他有一批假钱,如果徐绍林要买,他可以算便宜一点。
他说:“你们c县这么⾼的山,还没有哪个在这里用假钱,既然没人用过,肯定就没人认识,你要是把这批假钱用出去了,你就发了,你可以天天坐⿇将桌子!
“你先拿十张去试试,好用再买,我货多得很!
“这一千算是我们认识一场,我送给你的一点心意,你买不买没有关系,生意不成仁义在!”
徐绍林拿回假钱和童小玉说,童小玉本来就没有什么主见,听徐绍林说怎么怎么钱赚,她反来复去看,也看不出这假钱和真钱有什么区别,就同意了。
徐绍林把这十张一百元的假钱分成两份儿,两人分头用,太好用了,特别在⿇将桌子上,输出去的是假钱,换回的是真钞。
晚上回来一点,十张已经用出去了五张,这就是捡来的五百元啊!
徐绍林把钱拿在嘴上亲了又亲,大叫:“妈妈也!我发财了!运气来了墙都挡不住!我运气来了屎狗都能变成金子!老子坐在家里就有人把钱送上门来!想不发财都不行!想不发财都不行啊!”
徐绍林用五千块钱真钞买回了两万块钱的假钞,逮住一切机会用,⿇将照样打,轿子照样抬,那钱像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往进流。
挣钱容易,花起来自然也大方,他们买了电视,买了沙发,买了衣柜,买了vcd,也买了洗衣机和电冰箱…
也很少煮饭吃了,一天三顿都下餐馆,屋里的蜂窝煤炉子主要用来烧热水洗脸洗脚和烧开水。
因为手头宽裕,自然也大方,徐绍林不时请他的三朋四友下餐馆喝酒,在餐馆里碰见了熟人,他们也大大方方地一起把帐结了。
虽然徐绍林仍然经常喝酒,却并不发酒疯,也没有再打童小玉了。他似乎意识到挣钱比打架重要。
这天,童小玉三人在饭馆里吃了饭出来,准备继续去抬轿子,忽然看见李先成的女人大哭着走来,童小玉急忙上问:“孟姐,怎么啦?”
李先成女人看见童小玉,停了一下,说:“我二娃…我二娃…”马上又号啕大哭起来。
童小玉扶住她,问:“你二娃怎么啦?”
“我二娃…啊!我的二娃啊!我的心肝啊!他不见了啊!”李先成女人哭得肝肠寸断。
童小玉着急地问:“二娃怎么会不见了?在哪里不见了的?是不是在茶馆里?在哪个茶馆?走!我们帮你去找!”
“在…在…”她欲言又止:“在…啊!我的二娃啊!”又哭了起来。
这时候李先成匆匆跑了过来,扶起他妻子说:“走吧!说在前边!”
童小玉说:“在哪里?我们和你们一走去找!”
李先成说:“不了!我们自己去找,你们忙去吧!”扶着他女人急急忙忙走了。
童小玉说:“找不到来给我们说啊,我们帮你们找!”
徐绍林说:“找不到就报案!报出派所!看是不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李先成的二老一直也没有找到,他们也并没有报案。
孟财神老两口也大哭了一场,逢人就说:“砍脑壳的!以前上街从来不带娃娃,那天想起了说把二老带到街上去耍,老大也要去都不带,这下可好,带出去就带不回来了,可怜我的孙儿,不知道在哪家受苦!”
人们都同情地安慰着孟财神夫妻,说:“唉!二老也不一定就会受苦!如果被人贩子拐去了,肯定也是卖给有钱人去了,那二老倒享福了!”
孟财神说:“也是,只怕二老被卖给有钱人,比跟到他两个砍脑壳的享福些 !就是我舍不得啊!我的孙儿啊!”
人们背后说:“李先成的二老肯定被他卖了,因为他两口子天天赌,欠了一庇股的债,怕是惹着横的了,不是把孩子送去抵债,就是被他们卖了,唉!他两个不是东西,两个孩子却聪明伶俐,只可惜投错了胎!”
李先成的二老就这样没了消息,老大是村里后辈中数一数二的聪明,家里从来没有人管过他的学习,他的成绩却一直名列班上第一名,奖状贴了満墙。
只是投生在这样的家庭中,注定了他没有前途。
初二的时候,李先成说没有钱供他读书了,这个成绩优异的孩子不得不退学回到了家里,每天和父⺟一起上坡挖地,和父⺟一起上街坐茶馆,短短几天时间,他的牌艺就超过了他的父⺟,成为⿇将桌上最年轻的赌徒!
童小玉终天知道是哪几个人抬了李先成的轿子,这几个人不但抬轿子,还“放水”——“放水”是茶馆里普遍存在的一种向赌徒们借钱的⾼利贷。
“放水”的人不一定是开茶馆的老板,但是茶馆老板一定知道哪些是“放水”的人,然而就算知道他们也不会说,主要是不敢说。
敢在茶馆里“放水”的都是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是有相当背景的,谁也不想没有虱子咬捉个虱子来咬。
这些“放水”的利息⾼得吓人,而且还是利滚利,借一千块钱一个月后还两千,两个月后就要还四千了。
不还?不还他们敢把你的妻子儿女弄去卖了,敢把你的房子拆了,敢剁去你一只手或者一条腿!
“放水”的永远不会留下任何证据,他们在放水给某人之前早就调查好了这人的背景,知道你有东西可以抵债,知道你最怕什么,知道怎么才能卡住你的七寸,而且卡得死死的,叫你永无还手之力,任他宰割!
凡是在茶馆里借⾼利贷博赌的人,基本上都没有翻⾝之曰,而且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为他们早就掌握了你家里的一切。
你如果不死,他们只找你的⿇烦,你一生都要忙着给他们还钱,而你一旦选择了死亡,你的家人就会陷于无边的恐惧中,时时被他们威胁和恐吓!
抬轿子的抬得李先成输得一踏糊涂,诱使他借水欠下了巨额赌债,不得不用他的儿子来抵,那些人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主,李先成不还钱,他们就要他一条胳膊或一条腿,他万般无奈,只好用儿子来换他的胳膊和腿。
童小玉虽然知道也不敢说,只是她有些不愿意再去抬轿子了,想到被他们抬的人中也有可能出现李先成这样情况的人,她实在于心不忍。
但是她不去每天收入就要减少,徐绍林当然不允许,她虽然到了茶馆里,却总是会想到李先成的二老那乖巧的样子,又想起李先成的女人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打起牌来心不在焉,忘了看自己人的暗号和手势,反倒弄得他们输钱。
连着几天都没有赚多少钱,徐绍林火气很大,恰好郑美莲上街来了,童小玉把她拉到餐馆里去吃了饭,又给她拿了一百块钱。
郑美莲走后不久,他们回到出租屋,徐绍林大光其火,按住童小玉一阵痛打,边打边骂:“你这个婆娘硬是要打得好!老子一段时间不打你你就浑⾝不自在!老子辛辛苦苦赚回的钱被你一个人就安排了!你眼里还没有我这个男人?”
童小玉不想去抬轿子,不去又不行,去了多赢别人一点钱她就于心不忍,不赢又怕回去挨打,越怕越出错,徐绍林又像在乡下一样,暴戾又回到了他的⾝上,只要童小玉打错牌,只要郑美莲上街来要钱,晚上童小玉必然会挨!
童小玉挨打的事更不敢要别人知道了,离娘家这么近,她怕⺟亲知道了会来骂徐绍林,怕徐绍林会在暴怒之下打妈妈,她见过徐绍林打他的徐家父⺟,她相信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抬轿子的时候,童小玉有时会借故晚去,或者说肚子痛提前离开。
这天,童小玉来经月了,肚子和腰痛得坐不住,徐绍林知道童小玉来经月的时候生不如死,没有为难她,让她先回去了。
童小玉回到家睡了一下午,晚上黑了好一阵了徐绍林都还没有回来,她起来到茶馆去找,哪晓得茶馆门都关了。
她奇怪了,这家茶馆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从来没有关过门,今天怎么会关门了呢?
她问附近商店的人,那人说:“你还不知道啊?今天来了好多安公抓赌,把桌子上的钱全部没收了,说是赌资,要充公,还抓到了几个用假钱的…”
童小玉脑子里“嗡嗡嗡”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他们从来不关心新闻,不关心政治,这是一次国全性的打击博赌的活动,抓假钱贩子的活动也早就在c县开始了,当时有个条文,凡是在一个人⾝上发现携带三张假钞,那他就是假钱贩子!
那徐绍林⾝上何止三张,五张也有。
童小玉听见商店老板的话,想起家里还有一百六、七十张百元的假钞,吓得发起抖来,要是安公把徐绍林带回来搜,那还得了!
她急忙跑回去,先把门栓紧,再把假钞全部找出来,揭开蜂窝煤炉子烧,又急又慌,拿着钱的手不停地抖,好不容易才烧完了!
她把灰烬扫了,端到门口,像做贼一样东张西望了好一阵,确信周围没有人,才飞快地跑出去,倒在很远的地方,又飞快地跑回来,栓上门,靠在门上直喘气。
接下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屋里坐卧不安,徐绍林夜一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早,她急忙出去打探消息,却见出派所门口站満了人,她这才知道,头天下午抓了很多人,这些都是来了解情况的家属。
有安公出来接待他们,她挤进人群去听,家属说名字,安公翻开一个本子,说某人是初犯,情节轻微,交罚款多少多少,有的说是要留拘十五天,有的说是安公正在抓捕的逃犯,要等候审判…
童小玉问:“有没有一个叫徐绍林的?”
安公看了她一眼,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安公翻到了名字,说:“徐绍林!博赌并携带假钞,情节严重,念是初犯,交罚款两万!”
两万!童小玉的心都沉下去了!
回到房里,她把钱翻出来数,他们没有存行银,用徐绍林的话说,天天和钱一起觉睡,那感觉就是不一样!
数过了,刚好两万零一千。她拿出两万块钱,用纸包上就去交罚款了。
徐绍林回来了,阴沉着脸坐了一会儿,说:“给我拿点钱!”
童小玉想起他⾝上的钱已经作为赌资被没收充公了,从自己⾝上拿了几十块钱给他,他出去买了一瓶酒,回来就仰着脖子灌,童小玉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说:“钱没有了我们又挣,只要人没事就好了!”
徐绍林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又灌了好几口,脸渐渐红了,童小玉有点害怕起来。
喝了一阵,徐绍林说:“老子运气不好,人家用那么久就没事,我才开始用就遭到了!
“人家打几十年的⿇将都没有遭过,老子才打了半年就遭了!
“你狗曰婆娘运气好,你刚走一会儿就来了!把老子的真钱、假钱收了个精光!哦,”他看着童小玉:“那些假钱呢?”
童小玉说:“我烧了!”
“啥?”徐绍林的眼睛瞪大了:“你说啥?”
童小玉说:“我烧了!我怕安公带你回来搜,如果搜出来…”
“啪!”地一声暴响,童小玉吓得打了个哆嗦,惊慌地抬头看向徐绍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