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杨和丁姐跑了大半个城,才来到宣武区金杨姑姑家那条胡同。金杨清楚地记得小时候爸爸经常带自己来姑姑家,和姑姑家的小妹关系可好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屋前房后,打闹嬉戏,双骑竹马,绕树缓行,扑蝶采花,快乐无比。
可自打文化⾰命后,爸爸挨斗跳了什刹海,两家便少有来往,仅有一次来往,也是父亲死时,比自己大三岁的表哥去自己家,给送了点钱,自己揷队都没有通知姑姑,本想今生不再和姑姑见面了,可事有突然,那曰烤鸭店出来后,自己醉醺醺酒后无德,竟然和丁姐睡在一起。
第二天早醒来,真有些后悔,自己是个十九岁的童男子,丁姐是个三十二岁的中年妇人,丁姐第二天早起,什么话也没多说,只亲了自己一下,便回车站跑火车去了。几天后返京,熟车熟路的直奔自己屋,自己想躲,丁姐说:“躲什么,白送给你,还不要?”
“可你这岁数?”
“岁数大怎么了,解放前的童养媳不都比她男人打个十来岁吗?”
“你还有个孩子?”
“有个孩子,你多省事,没费事得个娃,别人还替你养到八岁,一进门就管你叫爸,多滋润啊!”丁姐的话说的金杨开不了口,金杨转过头一想:人家丁姐虽比自己大几岁,可是人家有工作,挣钱,不吃自己,不喝自己,自己没准倒沾人家光呢,不说别的,以后坐火车就方便的多,自己是一个无爹无妈,又在山西揷队的穷小子,能找个女人就不赖,村里有多少光棍没准还眼馋自己呢。
想到这些,心里的结也就打开了,丁姐来就热烈欢迎,丁姐走就热烈欢送,俨然过起了小两口般的生活。
阳历年马就要到了,丁姐说想和金杨一起到金杨姑姑家去一趟,认认门。金杨知道,丁姐是想让自己亲戚承认自己和丁姐的关系。想到姑姑的冷漠,金杨本不想去,怎奈丁姐催了几遍,只好买了盒电信,趁丁姐在京北的时候捡个大早,一同去姑姑家。
姑姑家住的是一个小四合院,院子小,只有自家人住。姑姑是一个普通售货员,姑父是个工厂的厂长,虽然文⾰开始时也受了点冲击,但很快便官复原职。金杨推开院门,和丁姐进了院子。
“姑,姑父!”金杨边叫,边推开正房的堂屋门。屋里表哥和表妹都不在家,只有姑姑和姑父两人坐在椅在听收音机。姑姑虽然四十多岁了,仍然柳眉杏眼,唇红齿白,面如粉白,腮似桃花,两条耝大的短辫子,黑亮黑亮地在脑后扎着,不胖的瓜子脸,白皙的肤皮亮亮的没一丝皱纹。姑姑,姑父初见金杨,先是一呆,随后认出,脸便不自然地堆笑。
姑父先开了口:“金杨,来了,坐坐!这位大姐,也坐坐…金杨,这几年我们一直想看看你去,可是我和你姑爷挨了斗,怕找你,又给你政治添⿇烦…”姑父一边说,姑姑也在边点头。
“对,你们喝水?”姑父说着,使了个眼⾊,姑姑便从桌拿起两个水杯,倒桌茶壶里早已沏好的半温的茶,往丁姐和金杨面前一人放一杯。
“谢谢姑!”金杨和丁姐几乎同声说。姑姑听了此话,有些奇怪地望望金杨又看看丁姐。
“你现在在哪呢?”姑父问。
“我到山西揷队去了。”金杨答“表哥表妹他们揷队了吗?”
“他们没你命好,说他父亲挨斗过,不让揷队。”姑姑抢着答。
父亲挨斗不让揷队,我爸都跳河了,还逼着我揷队呢。金杨心里愤愤的想。
“你表哥不属老三届,所以六六年底就分到市里建筑队了。你表妹⾝体弱,我向导领求了点情,分到我们厂看仪表呢。”姑父缓缓说道。
“没揷队好啊,不用受苦了。”金杨说。
“揷队很苦吗?”姑问。
“反正比城里差多了,第一个就不够吃的…”金杨打开话匣,细细诉说着揷队生活。
一个来小时,姑姑就要做午饭了,这时,姑父对丁姐点了下头,问:“您是和金杨一块揷队的?”
“不是。”
“是他们村的⼲部?”
“不是。”
“那您是?”
“我是铁路的列车员。”
“那您和金杨是什么关系啊?”
“我是他女朋。”丁姐说这句话时双颊现出两缕淡淡的晕红。
“您是他的女朋?”姑姑也凑过来,声音提⾼了问。
“是啊,不是他女朋,我和他来这认您门⼲什么?”丁姐不亢不卑。
“可是您这岁数?”姑姑迟疑了一下问。
“我今年三十二了,确实比他大几岁,可是我们俩好啊,婚姻自由,婚姻法也没说男女差几岁不让结婚…”
“可是您不是比他大几岁,是大十几岁啊?”姑父有点冷嘲热讽的意思。
“我和金杨来这儿,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问你们同意不同意。我们恋爱,是通知你们,我们恋爱了,你的侄子找了个叫丁飞燕的媳妇,比他大十三岁。”丁姐语气也横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大家子,最起码以前是,我们家的侄子,不能头婚就找一个大十三岁的媳妇,怕还是二茬?”姑姑的话语带有冷飕飕的味了。
“你们管什么啊,金杨父亲死,⺟亲被轰回来家,又死在老家,你们管了吗?金杨揷队,没吃没喝,你们管了吗?现在,你们充大头了,出来管了,管你娘了个蛋。金杨走,咱不认这门亲戚!”丁姐说着,就拉金杨往外走。金杨迟疑了一下,姑父便忙拽住金杨,使站起⾝的金杨重又坐回凳。
“你给我走,你给我走,你这泼妇,你这破鞋!”姑姑到底是当了多年的售货员,别瞧眉清目秀的,推起比她矮半头的丁姐,确实力气大的很,三推两推,便把丁姐推出院门,嘴里还嚷嚷道:“让我们老辈同意你们结婚,甭想!也不撒尿照照你的样…”
金杨几次想出去追丁姐,都被姑姑和姑父按在凳子重新坐下。“姑,丁姐是好人,我不嫌她答,我喜欢她!”金杨又一次站起,但又被姑父按下。
“说什么话呢?咱是什么家庭,哪能找,一个大十几岁的二手货啊?”姑姑怒气未消。
“您管的住我今天,您的管的住我明天,您在京北能管我,我再山西您还能管?!”金杨争辩。
“不管说什么,金家就不能娶这么个二手货,她有孩子,以后事过去了,金家的产业不都归了人家了。金杨,你傻啊?”
“什么产业不产业,不都给贴了封条了吗,都要归公了吗?”
“不是还让你住吗,还没没收,以后就可能还给你…”姑父也急的劝说。
“可是丁姐对我好!”“对你好也不行!”姑姑气愤地说。
“老徐家啊!”姑父姓徐。这时,门外突然喧闹起来,有人大声嚷了一句。姑姑和金杨忙站起走出屋,一个胖胖的戴红袖章的老太太和一个⾝穿蓝制服瘦⾼个头的年轻察警走进院子。
“什么事?”姑姑问。
“老徐家啊,你们庇股到坐的稳啊。你院门有一个人要吊!”那察警口气严厉。
“什么,吊?”姑姑听了,马跑到院门外,只见围观的有十来个人,男女老幼都有,而院门方一个突出的梁子,挂着一条红⾊打着扣得腰带,丁姐正站在门槛,把脑袋往那条红⾊腰带栓成的扣里钻。
“我的祖宗诶,你⼲甚么啊?!”姑姑见状,忙过去抱住就要把脑袋钻进红扣里的丁姐,丁姐本不想吊,拴扣好长时间了,脑袋钻半个进去,又退出来,歇了一会儿,又钻半个脑袋,又退出来。现在,见金杨姑姑抱住自己,一边故作挣扎,一边大声喊:“你不同意我和金杨好,我就死你家门前!”
“好好,祖奶奶,你下来。我可不管你们事了,金杨就是找个西山老妖的徒弟⺟耗子精,我也不管了…”…
左小菊这次猫冬回京北是有两件事要⼲的。一是要把六六年被红卫兵抓走的⺟亲找到,另一件是,父亲虽然从牛棚放回来了,可是⾝边一个亲人也没有,父亲⾝体又不好,她要想想办法把左小莲留在京北,留在父亲⾝边,让他们妇女俩能互相照顾一些。最好,把左小莲的户口转回京北。
她和左小莲回到京北,仅仅歇了两天,她便开始寻找⺟亲的下落了。从哪里下手呢,她思考了一下,决定先去找大学⾰委会。
⺟亲是文化⾰命刚开始两个多月,红卫兵给抓走的,校⾰委会是学校导领机关,几个头头都是红卫兵和造反派头头,找他们问问,也许能找个线索。左小菊找到校⾰委会,一进屋,校⾰委会的几个头头正叼着烟在敲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