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件服衣充作行囊,我便动了⾝。
远离曼哈顿,奔到新贝德福,没赶上开往南塔开特的邮船,只得等下星期一了。
这是一个星期六,12月的一个星期六,看来注定要无聊地度过一个周末了。
一般去合恩角都这样走,从新贝德福上船。可我一定要从那捕鲸船最早的出发地南塔开特出发,尽管新贝德福已经很繁华,但它毕竟不是人们把第一只北美洲的死鲸拖上岸的地方。那些红种人士着,当年就是从南塔开特乘独木舟去海上捕鲸鱼的;还有那最早的捕鲸单桅帆船,船上载着鹅卵石——这就是他们捕鲸的武器——也是从南塔开特出发的。
可如今要在新贝德福呆上两天,确切说是一天两夜,才能去南塔开特。吃饭觉睡问题怎么解决?
在这寒风刺骨的夜晚,我伫立在冷冷清清的街头,举目无亲、走投无路的感觉袭上心头。
摸摸兜里的那几个小钱,我心里默念着:以实玛利啊,不论命运把你引向哪里,你可都要先问问价钱啊!
街道上结着厚厚的冰,冷硬坚滑,映着一个又一个店面里射出来的灯光。噢,这是“标枪客店”这是“剑鱼客店”杯盏之声伴着欢声笑语洒向窗外,我毫不犹豫地向前走着,他们太快活了,也太能花钱了。
以实玛利啊,你还得向前走,你的那双破鞋可迈不进那⾼门槛,向那些不那么辉煌灿烂的地方走走吧,那地方的旅店虽然不是最好,但肯定是最便宜。
街道两侧暗了下来,偶或有那么一两点烛光,鬼火般在黑暗中闪烁。远远地,我看见一座矮房子,房门大敞,一丝微光怈了出来。好像在很随意地欢迎着客人的到来。
我几乎是理直气壮地走了进去,一堆垃圾毫不客气地绊了我一个跟斗,纷飞的灰尘差点憋死我!
好啊,这里不是“标枪客店”、不是“剑鱼客店”却是个“陷阱客店”
一阵刺耳的喧哗引得我爬起来以后迅速推开了第二道门,啊,一排黑脸齐刷刷地转向了我,另一位黑面孔的朋友正在讲台上拍打着一本书,让他的听众们集中精力。这是个人黑教堂。我退了出来,继续向前。
在离码头很近的地方,一块白晃晃的招牌在蒙蒙的雾气里时隐时现,我紧走几步,在天空中一声什么怪鸟儿的嘎嘎怪叫中,我看清了牌子上的字:“鲸鱼客店——彼德·科芬。”科芬!(棺材的音译)鲸鱼!
将这二者相连,棺材和鲸鱼,我感到后脊梁一阵冰凉。
不过,据说南塔开特姓这个姓的人不少,那么这个彼德是从南塔开特来的喽!当然,更主要的是,从它破败的外观看,这家客店一定十分便宜,说不定还有味道不错的土咖啡呢!我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座像得了半⾝不遂病的破房子,北风呼啸之中,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不过,你如果在屋子里面而不是在屋子外面,两脚搭在炉子上,悠闲地喝着咖啡,那么这呼啸的风声就纯粹是一支催眠曲了。
古代一位著名的作家曾经说过:“要判定这狂风冷雨的好坏,那要看下判断的人的位置:是隔着満是冰花儿的玻璃向外看,还是不隔着什么东西,里外一样冷地向外看。惟一的玻璃安装工就是死神!”
这段话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我觉得我自己就是这座房子,两只眼睛便是两扇窗户。
按照那位古代作家的话进行改良已经来不及了,宇宙的结构已经完工了,一切都无以改变了。怎么办?可怜的拉撒路只好在冷风中瑟缩颤抖了,颤抖得⾝上仅有的几条破布片也掉在了地上。而就在此时,那位⾝着紫袍的老财主则志得意満地叫道:“哈,冰天雪地狂风怒吼的景致多么怡人啊!星空灿烂、北极光斑斓,让那些谈论一年到头四季如舂的什么鬼气候的家伙们见鬼去吧,我要用炭火创造一个夏天!”
拉撒路却无法对着一样斑斓的北极光举起他冻青了的双手,他也许在遥想着赤道上的美丽吧!
他多么想和赤道并排躺在一起啊!也许他没想那么远,只想就近找个火堆钻进去呢!
老财主在由冰块围绕的温暖如舂的宮殿中对屋外的拉撒路的快要冻死,并无任何感觉。他悠闲地踱着步,可并没喝酒。因为他是噤酒协会的会长,他不喝酒,只喝儿孤们的眼泪。
算了,这么多感慨有什么用呢?反正要去捕鲸了,这样的事儿还多着呢,先进屋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