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讲,他一生都要享受若⼲的幸福,但也要承受若⼲的不幸。
有无数的警世箴言都告诉人们:
你享受多少幸福就要承受多少不幸。
或者是说:
你经历多少不幸必将会得到多少幸福。
总之这意思就是:
在人的一生当中,他经历的不幸和得到的幸福一定是等量的。
可亚哈船长不这么认为。
他在被莫比·迪克带来的无边的痛苦之中看得十分清楚,因为现在围绕着他的一切的痛苦都来自于这家伙,来自于这家伙先前带来的大巨的祸患。
而这些祸患,现在看来,又繁衍出了无数的小的痛苦的分支。
在人的一生之中,他所经历和承受的不幸总是多于他所能够得到的幸福,而并非是和它等量的,即使上帝也不会分得这么公正。
这是亚哈船长从自己⾝上得到的结论。
不仅如此,情况甚至比这还要糟糕。
那就是:
幸福不会时时伴随你的左右,就像是一个忠实的奴仆一样,往往是换了一个环境就不再开花结果。
而不幸呢?
它们却往往像一条甩不掉的恶狗,紧紧地尾随着你,并且接二连三地为你生出一系列层出不穷的祸事来。
这不幸或者说是祸患就像是一只大巨、凶狠而又让人恶心的巨蟒。
它浑⾝冒着湿气,像盘踞在一个山洞中一样,盘踞在亚哈船长的心里,随时可能由它而产生一个大巨的灾难,将它的主人公彻底毁掉。
亚哈船长无法追寻这不幸的源头。
在他看来,那可能是一个无法穷尽的深渊,如果你一定要穷尽它的话,那你终将走进鬼神的阵中去。
也许不仅仅是人,就是我们所敬慕所景仰的所有的神仙们,也可能被无数的忧愁所笼罩着呢!
亚哈船长之所以突发出如此多的感慨,是因为他在和“恩德比”号的交往中,他的牙腿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这痛苦让他不堪。
他不是不能忍受痛苦,而是,他不能让这种痛苦成为他的累赘。
在他从“恩德比号”上回到他的小艇上的时候,由于他用力过猛,以致于他的牙腿像被拆裂了一样震动不已,他开始为自己的牙腿感到不安起来了。
他回想起“裴廓德号”快要离开南塔开特的时候,所发生的一次险情。
那一次是个晚上,人们突然发现亚哈船长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大伙吓坏了,但又搞不清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只有亚哈船长自己清楚,这灾难来自于他的牙腿,它脫了臼,很厉害地戳进了他的腿窝里,那伤口很长时间之后才被治愈。
“我必须把这腿搞好,否则的话,谁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烦。”
亚哈船长很清楚现在是到了什么时候了。
亚哈船长叫人找来了木匠,吩咐他立即动手给自己做一只新的牙腿,以取代那只已经叫自己信不过的牙腿。
此外,亚哈船长还指示了大二三副,叫他们把出航以来收集的所有的大小牙骨都拿出来,让木匠挑着使。
亚哈船长亲自检验了木匠挑好的最坚固磨得最光亮的材料,并吩咐一定要配好各种附件,原来的牙腿上的零件一个都不许用。
“今天晚上一定要把新牙腿做好!”亚哈船长对木匠下了一道死命令。
之后,亚哈船长便照例走进了自己的领地里去了。
在新的牙腿做好之前,他再也没有出来。
在“裴廓德号”上,这似乎是个让人总也搞不太清楚的秘密。
那就是亚哈船长总是把自己蔵在自己的舱里,像是一个深居简出的大喇嘛一般。
这行为叫人琢磨不透,更使亚哈船长⾝上有了一层神秘的光环。
其实,就是熟悉亚哈船长的亲友们同样也搞不清亚哈船长的变化,不明白乐观豁达开朗的亚哈船长怎么会变得如此的谨言和暧昧。
只有亚哈船长自己清楚,他把自己隐蔵在舱里不出来的根本原因。
在他的內心深处,隐蔵着自己的因为莫比·迪克而导致的大巨的仇视,隐蔵着自己在海上用生命来进行一场决斗的不可动摇的信念。
而这信念一开始就让船上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