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给他们送上了甜点心。让·马克又开始了另一话题:"你知道那个总是站在我们那条街上的乞丐吗?"
"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你一定注意过他。那个四十多岁,看起来象一个家国公务员或⾼中老师的男人。当他伸出手来要几个核郎的时候,总是満脸的尴尬。你还不知道我说的那个人吗?"
"不知道。"
"你知道的!他总是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实际上,他是街上唯一的一个人。你可以从我们的窗户那儿看到那棵梧桐树的枝叶。"
那棵法国梧桐树的样子,突然把那个男人的形象带到了她的脑海中。"(口欧),对了!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非常想和他交谈,想挖掘更多有关于他的事,但是,你不知道,那有多么地艰难。"尚塔尔没听清让·马克的最后一句话。她仿佛看见了那个乞丐。那个人站在一棵树下,那个以沉默给她留下映像的与众不同的人。
他总是穿得一丝不苟,所以路人很少会意识到他是在乞讨。几个月之前,他还直接向她开口,非常礼貌地要求帮助。
让·马克仍然在说:"这很艰难,因为他一定对任何人都不信任。他不会理解,为什么我要和他攀谈。是出于好奇?那会吓到他的。出于怜悯?那会让他觉得狠丢脸。去给他提一些建议?我能建议些什么呢?我努力为他设⾝处地地想一想,想了解他到底期望人们些什么。但我什么都想不出来。"
她能想象出他站在那棵树下的情景。那棵树却突然让她联想到,他,可能就是那个给她写信的人。他的关于树的幻想怈露了他的秘密——他,这个站在树下的人,脑中充満了关于他那棵树的幻想。她的思维开始跳跃式前进;他是唯一的一个符合条件的人,一个没有工作,整天无所事事的人,他可以不引人注目地把一封信放进她的信箱。他是唯一一个被他的一无所有包围着的人。只有他,才可能在她白天的行程中跟踪她,而又不被发现。让·马克又继续到:"我可以对他说:嗨,伙计,请过来帮我整理一下地下室。他一定会拒绝,不是出于懒惰,而是因为没有工作服。他必须保持他的服衣不走形,不起皱。但我真的仍然很想和他说话。因为他是我的至交!"
尚塔尔没听清让·马克说了些什么,她说道:"他的性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他的性生活?"让·马克大笑道:"零!零!那是做梦!"
梦,尚塔尔想。而她正是那个可怜的人的梦。他为什么会选择她呢?她很特别吗?
让·马克还在坚持他的观点:"某一天,我要对他说:"来和我一起喝杯咖啡,你是我的至交。你生活在那个我偶然逃脫的命运之外。"
"不要尽说废话!"尚塔尔说:"你并没有遭遇到这样一种命运。"
"我从没忘记我跨出医学院大门那一刻时的感觉,我意识到,所有的火车都已经开走了。"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尚塔尔说,她已经听过这个故事许多次了:"但你怎么能把你那小小的挫折与一个站在树下等待过路人在他手心中施舍一个法郎的人的真正不幸相比?"
"这不仅仅是一个放弃学业的挫折,那时,我真正放弃的是志向。我突然变成了一个没有志向的人。失去了志向,我突然发现自己正站在这个世界的空白处。更糟的是:我已经没有去奋斗的望渴了。除了不要经历危险之外,我已经没有更多的期望了。但如果你没有抱负,如果你不望渴成功,不望渴获得承认,那你就已经把自己推到了毁灭的边缘。虽然我自己觉得很満足,但我毕竟是把自己推到了毁灭的边缘,所以说把我和那个乞丐相比,而不是把我与这家豪华餐厅的老板相比,是一点也不夸张的。"
尚塔尔想:我已经成为一个乞丐的性爱偶像了。现在,在她⾝上竟发生了这样一个笑话。但她很快就纠正了自己:为什么一个乞丐的期望就应该比一个商人的期望来得不重要呢?正因为乞丐对一切都已经绝望了,他们的期望才更有超越价值的特征:它们是自由的,诚挚的。
她脑中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念头:那天,她穿着红睡袍与让·马克爱做,窥偷他们的第三者不是那个小酒吧里的年轻人,而是这个乞丐!实际上,他才是那个把红⾊披风披在她肩上的人,他才是那个把她变成淫荡的红衣主教的人。
就在几秒钟之內,那个念头就伤害了她。但她的幽默感立即占据了上风。在內心深处,她在偷偷地笑。她想着那个含蓄而胆怯的男人,系着领带,紧贴着她卧室的墙站着,伸着手,一动不动地,⾊迷迷地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嬉闹。她想象着自己在爱做之后,赤裸着⾝子,満⾝是汗地下了床,拿起放在桌上的小钱包,找出一些零钱,放在他手上。她情不自噤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