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话世界里,没有比⻩精灵坦克曼凯更调皮的了。一天下午,他在城市的上空飞行,人类看不见他,而他却能看得见所有的东西。他看到在弗洛曼先生的百货商店的大玻璃窗里站着一个蜡做的美人儿。
这位蜡姐小穿着漂亮的服衣,她那僵硬的左手里拿着一个广告,上面写着:
“物美价廉!
这套时髦的服装,
(从巴黎进口)
原价20美元
现在降价到19.98美元。”
这张令人嘱目的广告昅引了一大堆妇女,她们聚集在窗前,用挑剔的目光凝视着蜡姐小。
坦克曼凯暗自咯咯地笑着,他的笑里总含着恶作剧。这时,他飞近蜡姐小,朝着她的前额吹了两口气。
顿时,这个橱窗模特儿变活了。她对自己突然有了感觉,感到迷惑和吃惊。她仍然呆呆地站在那里,凝视着窗外的妇女,手里依然举着那块广告牌。
坦克曼凯又笑了笑,飞走了。他本来应当帮助这位蜡姐小摆脫降临到她头上的烦恼。可是这位调皮的⻩精灵偏偏想开个少有的玩笑,将这位不谙世故的姑娘放在一个冷酷无情的世界里,让她去独自谋生。
幸运的是,当这位橱窗模特儿意识到她有生命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六点钟。不等她集中思想,决定应该做什么,一个男人来到橱窗前,放下所有的窗帘,使好奇的女顾客再也看不到她了。
这时,店员、出纳员、商场监督和会计员都回家了,商店晚上停业,只有清洁工和刷洗工在为营业厅清洗地板。
蜡姐小呆在橱窗里,这间小屋子,是她的栖⾝之地。橱窗的旁边有一个小门,装饰橱窗的人通过它进进出出。当时,清洗工并没有注意到这位蜡姐小已把广告牌扔在地板上。她坐在一大堆丝绸布料上,正奇怪呢:自己是谁?是在哪里?是怎样突然变活了的?
亲爱的小朋友,你必须知道,尽管她的⾝材和服饰很美,尽管她的脸颊是红粉⾊的,有着曲卷的⻩发,可她非常幼稚,相当于刚刚出生半小时的婴儿。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过是从橱窗里看到的繁忙的大街,她对人的了解不过是站在橱窗对面的那群妇女的言行举止,不过是对她的服饰寸尺和款式的评论。
她几乎没有什么可想,她的思维活动也很慢。可是她却决定去做一件实事,那就是她不愿再呆在橱窗里让那些一点也不如她漂亮,服饰也不如她美丽的妇女们去品头论足。
她作出这一重要的决定时,时间已经过半夜了。微弱的灯光照着空无一人的商店,她悄悄地从橱窗旁门爬出来,走过长长的过道,不时地停下来,以浓厚的好奇心观看着那些华丽而又时髦的货物。
她走到装満有装饰的帽子的玻璃柜前,记起她曾看见在大街上那些行走的妇女们,她们的头上戴过类似的东西。她选了一顶自己喜欢的帽子,小心地戴在⻩⾊的卷发上。我不想解释是什么天性驱使她走到附近的镜子前,观看了一下自己的帽子戴得正不正,不过,她的确这样做了。这顶帽子与她⾝着的美丽服衣非常不协调。她毕竟太年轻了,还不懂得⾊彩的搭配。
她来到手套专柜,记起她曾看见妇女们也都戴这种东西。她从柜台里拿出一双,试着戴在她那僵硬、蜡制的手指上。可是,手套太小了,她弄裂了它。她又试另一双,接连又试了好几双都不満意。几个小时过去了,她终于找到了一双豆绿⾊的羊皮手套,把它戴在自己的手上。
接着,她走到商店的后边,在一大堆⾊彩斑斓的商品里选了一把洋伞。她并不知道这东西的真正用途,她只是看见其他姑娘都拿着这类东西,所以,她也应该有一把。
她又走到镜子前审视着自己。她觉得自己的装饰无懈可击。对于她那毫无阅历的眼睛来说,她与那些站在窗外评论她的妇女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差别。现在,她企图离开这家商店。可是,她发现每一道门都紧锁着。
蜡姐小并不着急,她继承了她前生的忍耐精神。目前,她活着,穿着美丽的服衣,这一切使她感到无比欢乐。于是她坐在一个木凳上,静静地等待着天亮。
早晨,守门人打开了门锁,这位蜡姐小擦过他的⾝旁。她的⾝体虽僵硬,却很威严地迈着矫膜的步伐向着大街走去。可怜的看门人看到这位令人瞩目的蜡姐小离开自己的橱窗,走出商店,吓得昏倒在地上,险些磕在台阶上。等他清醒过来,她已经转过街角,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蜡姐小以她幼稚的心灵判断,既然她活在世间,就要加入这个世界的行列,做其他人所做的事。她根本不知道她和那些有血有⾁的人有什么不同。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世界上第一个有生命的橱窗模特儿。也不知道她的特殊经历是坦克曼凯调皮的爱好造成的。这种无知给了她不应有的自信心。
天还很早,她看见只有少数的人沿着大街匆匆地走着。许多人走进餐馆和食堂,她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走进一家餐馆,在一张便餐桌前坐下来。
“咖啡和花卷!”坐在另一个座位上的姐小说道。
“咖啡和花卷!”橱窗里的蜡姐小重复了一句,很快,服务员将这些食品放在她的面前。当然,她并没有胃口,就她的⾝体而言,几乎全部是由木头做的,她不需要食物。可是她望着那姐小,见她将一杯咖啡放到嘴边喝着。这位蜡姐小也模仿着她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吃惊地感到一股热的液体从她的木制的肋骨之间流了出来,咖啡把她的蜡嘴唇烫起了泡。这使她感到烦恼,她便起⾝离开了餐馆。临走前,她并没有注意到服务员向她提出的要求:“20美分,太太。”她可不是故意赖帐,而是根本不知道“20美分”是什么意思。
她出了餐馆,一眼看见弗洛曼商店里的橱窗装饰工。这人是个近视眼,他看见这位女士有些面熟,便有礼貌地举起他的帽子。蜡姐小呢,也向他举起了帽子,以为这是应当做的。橱窗装饰工満脸恐惧地匆匆走开了。
这时一个女人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说道:
“对不起,太太,您的服衣背后挂着一个价格商标。”
“是的,我知道,”蜡姐小生硬地回答道,“原价20美元,现价19.98美元。”
妇人对她的冷漠感到吃惊,走开了。一些马车正停在马路边上,一位车夫看见橱窗模特儿正在踌躇,便以手触帽向她行了个礼。
“车吗,姐小?”车夫问她。
“不,”她误会了,便对他说,“我是蜡。”
“哦!”他叫喊起来,吃惊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您的早报!”报童叫喊着。
“你说是我的吗?”她问报童。
“的确!您要一份吗?”
“它们有什么用?”蜡姐小莫名其妙地问道。
“读哇!当然,各种新闻。”
她摇着头,瞥了一眼报纸。
“看起来都是斑点,混淆在一起,”她说道,“我怕读不懂。”
“上过学校吗?”报童饶有趣兴地问道。
“没有,什么叫学校?”她问道。
报童愤怒地看了她一眼。
“啊!”他喊道,“你简直是个橱窗模特儿!”说完就跑开了,他去寻觅有指望的顾主。
“我真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可怜的蜡姐小想着,“难道我真的与其他的人不一样吗?我看起来像他们,的确,我试着模仿他们的行动,可那个报童说我是个橱窗模特儿,我的行动好像很古怪似的。”
这种想法有点使她烦恼,她继续步行到一个拐角处。在那儿,她看到大街上有一辆汽车停着,人们陆续上车。蜡姐小决定像其他人那样,也上了车,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
汽车穿过几个街区,售票员向她走来说道:
“请你交一下车费!”
“什么叫车费?”她天真地问道。
“你的车费!”售票员不耐烦地说道。
她呆呆地凝视着他,竭力去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快点,快点!”售票员吼叫着,“付不起车费就下车!”
她仍然不明白,售票员野蛮地抓住她的胳膊,企图把她拉起来。可是当他的手触到蜡姐小那硬坚的木制胳膊时,他大吃一惊,俯⾝凝视着她的脸,他看到这个人的脸是蜡制的。就恐惧地叫喊一声,跳出车外,像见了鬼一般逃跑了。
这会儿,其他的乘客也叫喊着,从汽车里跳出来,生怕和她碰撞。汽车司机知道出事了,也和其他人一样逃了。蜡姐小看见其他的人都跑了,就最后一个从汽车里跳下来,迎着面前急驰而来的汽车跑去。
她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惊呼声,还不等明白自己的危险处境,就被车撞倒在地上,汽车拖着她行驶了半个街区。
汽车停了下来,一个察警把蜡姐小从车轮底下拉出来。她的服衣撕破了,満⾝泥土。她的左耳朵掉了,头的左边陷了下去,可是,她很快地站起来,寻找她的帽子。一位绅士已经将帽子捡了起来,当察警递给她帽子的时候,注意到她的头上有一个大洞,而且塌陷了下去。他吓得浑⾝打起颤来,他的两个膝盖像筛糠一样。
“怎么,怎么,姐小,你已经死啦!”他喘着耝气说道。
“死是什么意思?”蜡姐小问道。
察警发着抖,擦去他前额的汗珠。
“你就是死啦!”他呻昑着回答道。
这里聚集了一大堆人,他们吃惊地上下打量着这位姐小。这时,一个中年绅士惊呼道:
“喂,她是蜡人!”
“蜡人!”察警附和了一句。
“是的,她是放在橱窗里的模特儿。”中年绅土断言道。
聚集在那里的人们都⾼呼道:“你说得对!”“她是蜡人!”“她是个橱窗模特儿!”
“他们说得对吗?”察警严厉地询问着蜡姐小。
蜡姐小没有回答,她陷入了困境。人们的注视使她发窘。
突然,一个擦靴人打破了沉默:“你们这些人都错了!一个橱窗模特儿能讲话吗?她能步行吗?她能生活吗?”
“嘘!”察警嘟哝着,“瞧这儿!”他指着蜡姐小头上的洞说。报童凑过来看了一眼,脸变得像纸一样白。他吹了声口哨,抑制着自己的颤抖。
又来了一个察警,他们俩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带着这个奇怪的人去总部。他们叫来一辆特快汽车,然后帮着这位受伤的蜡姐小坐进车里,载着她来到察警局。一到局里,察警便把她锁在一间牢房里,马上向马格检察官叙述了这件离奇的事。
马格检察官刚吃完一顿糟透了的早餐,心情很不愉快。他听完察警的叙述,使咆哮起来,并随口将这些不幸的察警臭骂了一顿,说他们自己就是橱窗里的模特儿,还给一个头脑健全的人讲述什么神话故事。同时,他又暗示他们犯了酗酒罪。
察警们企图解释,可马格检察官不听。他们正争论不休,商店主人弗洛曼先生闯了进来。
“检察官,我想马上要十二个探侦!”他吼道。
“为什么?”马格检察官问道。
“我的一个橱窗模特儿从商店里逃跑了,并且带走了一⾝价格19.98美元的服衣,一顶价格4.23美元的帽子,一把价格2.19美元的洋伞和一双价格76美分的羊皮手套。我要逮捕她!”
他喘了一口气,检察官惊异地瞪着他:
“难道大家都疯了吗?”他以嘲弄和挖苦的口吻问道,“一个蜡做的橱窗模特儿怎么能逃跑呢?”
“我不知道,可她确实是逃跑了。今天早晨,我的看门人刚打开门,他就看见她跑了出去。”
“他为什么不制止她呢?”马格问道。
“他吓昏了。由于她偷了我的财产,伤害了你们的尊严,所以我要逮捕她。”老板说道。
检查官想了一会儿。
“你们无法起诉她,”他说道,“因为没有一条法律条文写着不许橱窗模特儿去偷窃。”
弗洛曼先生痛苦地叹了口气。
“我丢了那件价格19。98美元的外衣,价格4.25美元的帽子和…”
“不会的,”马格检察官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这座城市里的察警以最机敏的行动去维护我们富有的市民。我们已经逮捕了这位蜡姐小,她被锁在第16号牢房里。你可以到那里去看一看,你会找回你的财物,假如你愿意的话。不过,在你起诉她的偷窃行为之前,你最好寻找一下针对橱窗模特儿所制订的法律条文。”
“我想要的,”弗洛曼先生说道,“是那一件价格19。98美元的外衣和…。”
“跟我来!”察警打断了他的诺,“我带你去那间牢房。”
可是,当他们走进第16号牢房时,发现一个无生命的橱窗模特儿正面朝下地躺在地板上。她⾝上的蜡被弄裂了,而且起了水泡。她的头受了重伤,那件标价的外衣沾満尘土、污秽和泥浆。在他们来到之前,调皮的坦克曼凯飞了进来,再一次冲着可怜的蜡姐小吹了口气,她那短暂的生命便马上结束了。
“我就猜到了,”马格检察官说着,満意地仰起头,背靠在他的椅子上,“我始终认为这是一个编造的故事。假如周围没有一个头脑冷静的人使人们神志清醒,这个世界简直要发疯了。橱窗模特儿不过是木头和蜡制作的,如此而已。”
“这是规律,”察警自言自语道,“可这位蜡姐小确实曾经是一位活着的橱窗模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