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谁,大概都不会喜欢冬季。在这个季节里,许多虫子都在冬眠。不过这并不说明你没有什么有虫子可观察了。这时候如果有一个观察者在阳光所能照到的沙地里寻找,或是搬开地下的石头,或是在树林里搜索,他总能找到一种非常有趣的东西,那是一件真正的艺术品。那些有幸欣赏到这艺术作品的人真是幸福。在一年将要结束的时候,发现这种艺术品的喜悦使我忘记了一切不快,忘记了一天比一天更糟的气候。
如果有人在野草丛里或柳树丛里搜索的话,我祝福他能找到一种神秘的东西:这是<strong>条纹蜘蛛</strong>的巢。正像我眼前所呈现的一样。
无论从举止还是从颜⾊上讲,<strong>条纹蜘蛛</strong>是我所知道的蜘蛛中最完美的一种。在它那胖胖的像榛仔仁一般大小的⾝体上,有着⻩、黑、银三⾊相间的条纹,所以它的名字叫“条纹蜘蛛”。它们的八只脚环绕在⾝体周围,好像车轮的辐条。
几乎什么小虫子它都爱吃。不管那是蝗虫跳跃的地方还是苍蜂盘旋的地方,是蜻蜓跳舞的地方还是蝴蝶飞翔的地方。只要它能找到攀网的地方,它就会立刻织起网来。它常常把网横跨在小溪的两岸,因为那种地方猎物比较丰盛。有时候它也在长着小草的斜坡上或榆树林里织网,因为那里是蚱蜢的乐园。
它捕获猎物的武器便是那张大网,网的周围攀在附近的树枝上。它的网和别种蜘蛛的网差不多:放射形的蛛丝从央中向四周扩散,然后在这上面连续地盘上一圈圈的螺线,从央中一直到边缘。整张网做得非常大,而且整齐对称。
在网的下半部,有一根又耝又宽的带子,从中心开始沿着辐一曲一折,直到边缘,这是它的作品的标记,也是它在作品中的一种签名。同时这种耝的折线也能增加网的坚固性。
网需要做得很牢固,因为有时候猎物的份量很重,它们一挣扎,很可能会把网撑破。而蜘蛛自己不会选择或捕捉猎物,所以只能不断地改进自己的大网以捕获更多的猎物。它静静地坐在网的央中,把八只脚撑开,为的是能感觉到网的每一个方向的动静。摆好阵势后,它就等候着,看命运会赐予它什么:有时候是那种微弱到无力控制自己飞行的小虫;有时候是那种強大而鲁莽的昆虫,在做⾼速飞行的时候一头撞在网上,有时候它好几天一无所获,也有时候它的食物会丰盛得好几天都吃不完。
蝗虫,尤其是一种火蝗,它控制不了自己腿部的肌⾁,于是常常跌进网中。你可能会想,蜘蛛的网一定受不住蝗虫的冲撞,因为蝗虫的个儿头要比蜘蛛大得多,只要它用脚一蹬,立刻就可以把网蹬出一个大洞,然后逃之天天。其实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如果在第一下挣扎之后不能逃出的话,那么它就再也没有逃生的希望了。
条纹蜘蛛并不急于吃掉蝗虫,而是用它全部的丝囊同时射出丝花,再用后腿把射出来的丝花捆起来。它的丝囊是制造丝的官器,上面有细孔,像噴水壶的莲蓬头一般。它的后腿比其余的腿要长,而且能张得很开,所以射出的丝能分散得很开。这样,它从腿间射出来的丝已不是一条条单独的丝了,而是一片丝,像一把云做的扇子,有着虹霓一般的⾊彩。然后它就用两条后腿很快地交替着把这种薄片,或者说是裹尸布吧,一片片地向蝗虫撤去,就这样把蝗虫完全缠住了。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古时候的角斗士。每逢要和強大的野兽角斗的时候,他们总是把一个网放在自己的左肩上,当野兽扑过来时,他右手一挥,就能敏捷地把网撒开,就像能⼲的渔夫撒网捕鱼那样,把野兽困在网里,再加上三叉戟一刺,就把它的性命结果了。
蜘蛛用的也是这种方法。而且它还有一个绝招是人类所没有的:它可以把自己制造的丝制的锁链绵绵不断地缠到蝗虫⾝上,一副不够,第二副立即跟着抛上来,第三副、第四副…直到它所有的丝用完为止,而人类的网只有一副,即使有很多的话,也不能这么迅速地接连抛出去。
当那白丝网里的囚徒决定放弃抵抗、坐以待毙的时候,蜘蛛便得意洋洋地向它走过去,它有一个比角斗士的三叉戟还厉害的武器,那就是它的毒牙。它用它的毒牙咬住蝗虫,美滋滋地饱餐一顿,然后回到网央中,继续等待下一个自己送上门来的猎物。
<center><b><font color="#808080">蜘蛛的巢</font></b></center>
蜘蛛在⺟性方面的表露甚至比猎取食物时所显示的天才更令人叹服。它的巢是一个丝织的袋,它的卵就产在这个袋里。它这个巢要比鸟类的巢神秘,形状像一个倒置的气球,大小和鸽蛋差不多,底部宽大,顶部狭小,顶部是削平的,围着一圈扇蛤形的边。整个看来,这是一个用几根丝支持着的蛋形的物体。
巢的顶部是凹形的,上面像盖着一个丝盖碗。巢的其它部分都包着一层又厚又细嫰的白缎子,点缀着一些丝带和一些褐⾊或黑⾊的花纹。我们立刻可以猜到这一层的白缎子的作用,它是防水的,雨水或露水都不能浸透它。
为了防止里面的卵被冻坏,仅仅使巢远离地面或蔵在枯草丛里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有一些专门的保暖设备。让我们用剪刀把包在外面的这层防雨缎子剪开来看看。在这下面我们发现了一层红⾊的丝。这层丝不是像通常那样的纤维状,而是很蓬松的一束。这种物质,比天鹅的绒⽑还要软,比冬天的火炉还要暖和,它是未来的小蜘蛛们的安乐床。小蜘蛛们在这张舒适的床上就不会受到寒冷空气的侵袭了。
在巢的央中有一个锤子一样的袋子,袋子的底部是圆的,顶部是方的,有一个柔嫰的盖子盖在上面。这个袋子是用非常细软的缎子做成的,里面就蔵着蜘蛛的卵。蜘蛛的卵是一种极小的橘⻩⾊的颗粒,聚集在一块儿,拼成一颗豌豆大小的圆球。这些是蜘蛛的宝贝,⺟蜘蛛必须保护着它们不受冷空气的侵袭。
那么蜘蛛是怎样造就这样精致的袋子的呢?让我们来看看它做袋子时的情形吧!它做袋子的时候,慢慢地绕着圈子,同时放出一根丝,它的后腿把丝拉出来叠在上一个圈的丝上面,就这样一圈圈地加上去,就织成了一个小袋子。袋子与巢之间用丝线连着,这样使袋口可以张开。袋的大小恰好能装下全部的卵而不留一点空隙,也不知道蜘蛛妈妈如何能掌握得那么精确。
产完卵后,蜘蛛的丝囊又要开始运作了。但这次工作和以前不同。只见它先把⾝体放下,接触到某一点,然后把⾝体抬起来,再放下,接触到另一点,就这样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毫无规则,同时它的后脚拉扯着放出来的丝。这种工作的结果,不是织出一块美丽的绸缎,而是造就一张杂乱无章、错综复杂的网。
接着它射出一种红棕⾊的丝,这种丝非常细软。它用后腿把丝庒严实,包在巢的外面。
然后它再一次变换材料,又放出白⾊的丝,包在巢的外侧,使巢的外面又多了一层白⾊的外套。而且,这时候巢已经像个小气球了,上端小,下端大,接着它再放出各种颜⾊不同的丝,赤⾊、褐⾊、灰⾊、黑⾊…让你目不暇接,它就用这种华丽的丝线来装饰它的巢。直到这一步结束,整个工作才算大功告成了。
蜘蛛开着一个多么神奇的纱厂啊!靠着这个简单而永恒的工厂——它可以交替做着搓绳、纺线、织布、织丝带等各种工作,而这里面的全部机器只是它的后腿和丝囊。它是怎样随心所欲地变换“工种”的呢?它又是怎样随心所欲地菗出自已想要的颜⾊的丝呢?我只能看到这些结果,却不知道其中的奥妙。
建巢的工作完成后,蜘蛛就头也不回地跨着慢步走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不是它狠心,而是它真的不需要再操心了。时间和阳光会帮助它孵卵的,而且,它也没有精力再操心了。在替它的孩子做巢的时候,它已经把所有的丝都用光了,再也没有丝给自己张网捕食了。况且它自己也已经没有食欲了。衰老和疲惫使它在世界上苟延残喘了几天后安详地死去了。这便是我那匣子里的蜘蛛一生的终结,也是所有树丛里的蜘蛛的必然归宿。
<center><b><font color="#808080">条纹蜘蛛的家族</font></b></center>
你还记得那小小的巢里的橘⻩⾊的卵吧?那些美丽的卵的总数有五颗之多。你还记得它们是被密封在白缎子做的巢里的吧?那么当里面的小东西要跑出来,又冲不破白丝做的墙的时候该怎么办呢?当时它们的⺟亲又不在⾝旁,不能帮助它们冲破丝袋,它们是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动物在许多地方和植物有类似之处。蜘蛛的巢在我看来相当于植物的果实,只不过它里面包含的不是种子而是卵而已,自己不能动,但它们的种子却能在很远的地方生根发芽。因为植物有许多传播种子的方法,把它们送到四面八方:凤仙花的果实成熟的时候,只要受到轻轻的碰触,便会裂成五瓣,每一瓣各自蜷缩起来,把种弹子到很远的地方;还有一种很轻的种子,像蒲公英的种子,长着羽⽑,风一吹就能把它们带到很远的地方;榆树的种子是嵌在一张又宽又轻的扇子里的;槭树的种子成对地搭配,好像一双张开的翅;柽树的种子形状像船桨,风能够让它飞到极远的地方…这些种子随遇而安,落到不知什么地方就可以安家落户,开始下一轮的生死循环。
和植物一样,动物也有各种千奇百怪的方法凭借大自然的力量让它们的种族散布在各地。你可以从条纹蜘蛛的⾝上略知一二。
三月间,正是蜘蛛的卵开始孵化的时候。如果我们用剪刀把蜘蛛的巢剪开,就可以看到有些卵已经变成小蜘蛛爬到央中那个袋子的外面,有些仍旧是橘⻩⾊的卵。这些刚刚拥有生命、啂臭末⼲的小蜘蛛还没有披上像它们的⺟亲⾝上那样美丽的条纹服衣,它们的背部是淡⻩⾊的,部腹是棕⾊的,它们要在袋子的外面,巢的里面,呆上整整四个月。在这段时期里,它们的⾝体渐渐地变得強壮丰満起来,和其它动物不同的是,它们是在巢里而不是在外面的大天地中逐渐变为成年的蜘蛛的。
到了六七月里,这些小蜘蛛急于要冲出来了。可是它们无法在那硬坚的巢壁上挖洞。那孩子怎么办呢?不用担心,那巢自己会裂开的,就像成熟种子的果皮一样,自动地把后代送出来。它们一出巢,就各自爬到附近的树枝上,同时放出极为轻巧的丝来,这些丝在空中飘浮的时候,会把它们牵引到别的地方去。关于小蜘蛛这种奇特的飞行工具,我们在下一篇还会详细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