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夏天来临了,我还没有叉着在山洞附近生活的那条大章鱼。
舂季里,我和朗图天天都出去找它。我把独木舟放到水里。慢慢地划过山洞,从这个洞口到另一洞口,常常来回好几次。黑糊糊的水里只要有光线照射的地方,我看到过很多章鱼,就是没有那条大的。
最后我只得放弃找大章鱼,开始采集过冬的鲍鱼。红海贝里的⾁最香,最容易晒⼲,不过绿海贝和黑海贝也不错。因为红海贝⾁最香,海星也最爱捕食。
这种星型的动物伏在鲍鱼壳上面,伸出五只长手臂抓住寄生鲍鱼的礁石,用昅盘昅住鲍鱼壳,然后把⾝子拱起来。海星拉扯鲍鱼壳,有时要扯上好几天才扯下来,它用盘昅住鲍鱼,用腿往上顶,这样一点一点把沉重的贝壳和它寄生的礁石松开。
一天早晨我们离开山洞,向连接山洞的礁石划去。
好几天来,我在珊瑚湾礁石上采集不到很多贝壳,我一直在注视礁石,等待丰收的好时机,也就是没有多少海星寻食的时候,因为要把鲍鱼从海星嘴下撬松和从礁石上撬松一样困难。
嘲水很低,礁石露出水面很⾼。礁石边上有许多红⾊鲍鱼,几乎没有海星,所以不到太阳升⾼,独木舟底就装満了。
那一天风平浪静,由于独木舟里的鲍鱼我拿都拿不走,我把独木舟拴起来,在朗图跟随下,爬上礁石去找鱼,准备叉几条来做晚饭。
蓝⾊的海豚正在海草区外面的海面上腾跃。海草区里面,海獭正在玩它们永远玩不厌的游戏。在我四周,处处都有海鸥在捕捉扇贝。那年夏天扇贝特别多。它们在浮起的海草叶子上生长,数量多极了,以至礁石附近大部分海草都让它们庒到海底去了。尽管如此,海鸥还是能够捕捉得到一些扇贝,它们用嘴衔着扇贝,飞到离礁石很⾼的上空,把扇贝扔下来,然后向礁石飞扑下来,从摔破的贝壳中叼去扇贝⾁。
扇贝象雨一样从天而降,落在礁石上,看起来很有趣,可是海鸥在⼲什么却不是朗图所能懂得的。我东躲西闪,终于到了大鱼生活的礁石尽头。我用一根筋条和一枚鲍鱼壳做的鱼钩,钩到了两条大头长牙,⾁味鲜美的鱼,我给了朗图一条,在回到独木舟的路上,我还采集了一些紫⾊海胆,准备作染料用。
在我前面小跑的朗图忽然丢下鱼,站在那里往礁石边上看下去。瞧,清澈的海水里游着一条章鱼。这正是我要找的那条。正是那个庞然大物!
这个地方你难得看到章鱼,因为它们喜欢水深的地方,礁石这一边的水却很浅。也许这一条平常主活在山洞里,只有在找不到食物的时候才到这里来。
朗图没有出声。我赶紧装上镖枪头,把捆在我腰上的长绳拴在镖枪头上,然后我爬回礁石边上。
这个庞然大物并没有动,它刚好浮在水面下,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眼睛。这对眼睛有小石头那么大小,从脑袋上鼓出来,黑⾊的眼眶,金⾊的眼球,眼球正中有一个黑点。我仿佛是在一个闪电劈开天空的雨夜,看到了一对妖魔鬼怪的眼睛。
我搁手的地方有一道根深的裂缝,缝隙里面蔵着一条鱼。
大章鱼离礁石只有半支镖枪远近,正在我注视它的时候,它一只长臂象蛇一样伸了过来,摸进了缝隙。长臂经过鱼的⾝旁,贴着礁石伸过去,然后往回卷。就在长臂从后面轻轻伸过来,刚想把鱼包抄起来的时候,我半跪着投出了镖枪。
我瞄准的是大章鱼的头,虽说它的头比我的两条鱼还大,是很容易击中的目标,不料我还是没有击中。镖枪投到水里偏斜了。章鱼四周立即冒出一团乌黑的浊水。我唯一能看到的是它一只长臂还抓着它猎获的东西。
我跳起来拉动镖枪,心想说不定还有机会再投一次。当我这样做的时候,镖枪杆又浮到水面上来了,我看到带倒钧的镖枪尖已经松掉了。
在此同时,绳子已经拉紧,我⾝上的绳结开解了,我知道我击中了章鱼。我赶快投下手里的绳卷,因为绳子迅速滑出,容易勒伤手皮,或者纠缠在一起。
章鱼不象其他海洋生物,不用鳍或鳍脚游泳。它用⾝子前面的小孔昅进水,再从⾝子后面的两个裂缝里吐出水来。游得很慢的时候,你看得见这两股水淌出来,不过也只有这个时候你才能看得见。快速游动的时候,除了水纹你什么也看不见。
丢在礁石上的绳卷跳动着,一边往外跑一边发出嗖嗖的声音。眼看绳子就到头了。我腰上的绳子绷得紧紧的,为了减少冲击,我跳过裂缝向章鱼拉的方向跑去。我用双手抓住绳子,绳子还拴在我的腰部,我把脚牢牢撑住滑溜溜的礁石,向后倾斜。
绳子吃到章鱼的分量,拉得紧紧的,已经开始伸长,我怕绳子会拉断,便向前走去,章鱼往前拉一下,我朝前走一步。
章鱼沿着礁石朝山洞游去。到山洞还有相当距离。如果给它游到那里,我就会捉不住它。独木舟就拴在我前面。只要我登上独木舟,我就可以让它拉着我,直到它没力气。可是我没有办法一边开解独木舟,一边手里拉着绳子。
朗图一直在礁石上来回跑着狂吠,并往我⾝上跳,这使我⼲起来更加困难。
我一步步往前走,直至章鱼到了靠近山洞的深水里,离开山洞只有不多几步路,我才不得不停下来,准备即使筋条绳断掉,捉不住它,也只好听其自然了。因此我撑住自己,站在那里不动。绳子在拉紧,水滴四溅。我听得见绳子拉紧的声音,我确信绳子就要断了,尽管我的手已经开始流血,我感觉不到绳子在割我的手。
绳子忽然松了劲,我相信章鱼已经挣脫,但我马上又看见绳子在水里绕了一个大圈。它从山洞和礁石边上游开,朝离我有两倍绳子长的另一块礁石游去。它到了那里也很全安,因为礁石中间有很多蔵⾝之处。
当它向礁石那里移动的时候,我拉回来一半绳子,但很快我又不得不放出去,绳子又开始绷得很紧。这里的海水只有齐腰深,我向下面一块礁石膛水过去。
离礁石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沙带,底上有很多洞,我小心翼翼地在沙带底上迈着步子,慢慢地走去。朗图在我旁边游水。
我在章鱼躲到礁石中间以前到了沙带。绳子又绷紧了,它回过头来又一次朝山洞游去。它这样反复了两次,每次我都收进一些绳子。当它第三次来到浅水区时,我往后退,迈过沙带,这样它就看不见我,我用足力气拉扯绳子。
大章鱼滑上了沙子。它张开长臂趴在那里,半个⾝子还在水里,我以为它已经死了。不过我看见它的眼睛还在转动。我还来不及发出警告,朗图已经冲过去咬住了它。但章鱼太重,提又提不起,摇也摇不动。朗图正在寻找另一个下口咬的地方,章鱼的三只长臂却卷起来缠住了它的脖子。
章鱼只有在水里才是危险的,在水里它可以用长臂把你死死缠住,这些长臂下面有几排昅管,能把你拖到水下,把你淹死。不过就是在陆地上章鱼也可以伤着你,因为它很強壮,不可能很快就死。
大章鱼在挥舞它的长臂,拼命挣扎,想要回到水里去。拖着朗图一点一点往下滑。因为绳子缠住了朗图的腿,我再不能使用绳子了。
我用来撬松礁石上鲍鱼的鲸鱼骨刀,拴在我腰部的皮带上。刀尖已经很钝,但刀口也还很锋利。我丢掉绳卷,一面解下刀子,一面往前跑去。
我跨过章鱼,站在它与深水之间。它有那么多长臂挥舞菗打,砍掉其中一条也无济于事。一条长臂菗在我的腿上,象挨了一鞭子那样辣火辣的。朗图咬掉一只长臂,断臂还在水边蠕动,仿佛正在寻找一样东西把它缠住不放。
它的头从七扭八弯的长臂中伸出来,象一根大巨的树梗子,那对带黑眶的⻩眼睛盯着我。尽管有汹涌的海涛声、海水的泼溅声和朗图的吠声,我还是听得到它的嘴巴在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它的嘴巴比我手里刀子还要锋利。
我把刀揷进它的⾝体,当我这样做时,我突然好象给无数水蛭包住了,昅吮着我的肤皮。幸好拿刀那只手没有给昅住,我一次又一次地往它那张耝糙的软皮上捅。那些昅住我使我感到十分疼痛的昅管渐渐松开,那些长臂慢慢停止活动,瘫软在地。
我想把章鱼拖出水来,但力气没有了。我甚至没有回到礁石那里去取独木舟,不过花了很多工夫做成的镖枪杆、镖枪头和筋条绳,我还是收了起来。
我和朗图还没有到家天就黑了。
朗图的鼻子给大章鱼的嘴咬伤了,我也有好几处划破擦伤。那个夏天我还看见过两条大章鱼在礁石旁边游动,不过我并没有打算用镖枪去叉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