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普里阿摩斯去见阿喀琉斯

　　　　当参加殡葬赛会的人散去之后，阿喀琉斯整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他仍在怀念被安葬的朋友。第二天清晨，他套上马，把赫克托耳的尸体绑在战车上，拖着它围着帕特洛克罗斯的坟墓奔跑了三圈。阿波罗不忍心尸体遭‮辱凌‬，他的神盾像金伞一样遮着赫克托耳，使他的尸体不致损伤。阿喀琉斯驾车拖过尸体，把它丢在地上离开了。奥林匹斯圣山上的神祗除了赫拉以外，看到这情景都很悲愤。宙斯派使者找到阿喀琉斯的⺟亲忒提斯，命令她迅速赶到希腊人的营房，告诉他的儿子阿喀琉斯：诸神，包括宙斯在內，都对他肆意‮辱凌‬赫克托耳的尸体，并把尸体扣留在船上不让赎回感到愤怒。

　　忒提斯听从命令，来到儿子的帐篷，走近他坐下，温和地说：“亲爱的儿子，你忧愁叹息，不进饮食，这样‮磨折‬自己还要多久呢？听着宙斯要我对你说的话吧：他和诸神都很愤怒，因为你虐待赫克托耳的尸体，并且始终把它扣在船上。我的儿子，还是索取一笔丰厚的赎金，把尸体交出去吧！”阿喀琉斯抬起头，注视着⺟亲说：“那就这样吧，我尊重宙斯和诸神的意见！谁给我赎金，谁就可以把尸体领回去。”

　　就在这时，宙斯又‮出派‬使者伊里斯来到普里阿摩斯国王的城里，传达神祗的决定。她看到特洛伊城里一片悲叹声和哭泣声。她悄悄走到国王面前，低声对他说：“达耳达诺斯的儿子呀，别沮丧！我给你带来了好消息。宙斯怜悯你，他叫我吩咐你去找阿喀琉斯，用丰厚的礼金赎回你的儿子的尸体。你必须一个人去，只带一名年老的使者。使者给你赶车，将尸体运回城来。别害怕，宙斯派了英勇的赫耳墨斯保护你！”

　　普里阿摩斯相信女神的话，他吩咐他的儿子们给他备马套车。他自己走进那间用香气扑鼻的柏木建造起来的珍宝室。里面收蔵着各式各样的珍奇古玩，价值连城。他召来妻子赫卡柏，把宙斯派人送来的消息告诉了她。赫卡柏听了竭力劝阻他，要他放弃这个念头。

　　“你别阻拦我，”普里阿摩斯坚定地说，“即使死神就在敌人的战船上等着我，我也不在乎，只要我能把最亲爱的儿子抱在怀里，就心満意足了。”说着他打开箱子，挑出十二件锦袍，十二块地毯，以及同样数目的紧⾝衣和披风。然后，他又称出十泰伦特的⻩金，取出四只光灿灿的炊鼎，两座三脚鼎，以及⾊雷斯人赠送给他的一只宝贵的金酒杯。普里阿摩斯把那些前来劝阻他的特洛伊人都赶走，责备地对他们说：“你们在家里难道闲得慌，非要到这里来劝阻我，增加我的悲哀不可吗？”他又转⾝对他的儿子说：“你们这些懦夫呀，要是你们代替赫克托耳被杀死就好了！最优秀的人都死了，剩下来的都是废物。快去给我备车，把这只东西放到篮子里，装上车，让我赶快上路！”儿子们都十分担心，但他们见父亲发怒，只得从命，于是他们为他套上车，把赎金和礼品搬到车上。他们把名贵的骏马套上普里阿摩斯的车子。陪同国王的年老的使者站在一旁。

　　赫卡柏怀着沉重的心情把举行灌礼用的金酒杯递给国王。女仆端着水壶和水盆走过来。国王普里阿摩斯用净水洗了手，端起金酒杯，站到廷院当中，浇酒在地，向宙斯大声祈祷：“万神之父宙斯哟，爱达山的主宰呀，让我在珀琉斯的儿子面前得到怜悯和恩惠吧！请你显出预兆，让我放心大胆地到丹內阿人的战船上去！”国王的话刚说完，从右面⾼空的云端里飞来一头黑鹰，黑鹰展开大翅膀，掠过了城市。特洛伊人看到这吉兆都欢呼起来。年老的国王満怀信心地登上战车，坐了下来。

　　战车来到城外，普里阿摩斯和使者看到旁边是古代国王伊罗斯的大坟，便吩咐两辆车停下来歇一会儿，让‮口牲‬在河边饮水。这时已近⻩昏，大地笼罩在暮⾊中。传令使伊特俄斯突然看到近处有一个人的⾝影，他吃了一惊，对普里阿摩斯说：“主人，你瞧那边有一个人。我怀疑他等在那里准备谋害我们。”正说着，那人已经走了过来，原来他不是敌人，而是宙斯派来的使者赫耳墨斯。普里阿摩斯不认识他，但这神祗却和他握手，并说是来保护他的。

　　普里阿摩斯松了一口气，说：“现在我看到神祗在保护我，因为他使我有这样一位友好而又贤明的同伴，我真是感激不尽。可是，请告诉我，你是谁？”

　　“我的父亲是波吕克托耳，”赫耳墨斯回答说，“我们兄弟七人，我是最小的一个，是一个弥尔弥杜纳人，阿喀琉斯的朋友。”

　　“如果你是可怕的珀琉斯的儿子的朋友，”普里阿摩斯焦虑地说，“那么请告诉我，我的儿子是否还在战船上，阿喀琉斯有没有将他去喂狗？”

　　“没有，”赫耳墨斯回答说，“他还躺在阿喀琉斯的营帐里。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二天，并且阿喀琉斯每天早晨拖着他在朋友的坟前转圈，但他的尸体因受到神祗的保护，一点没有损坏。你看到他会感到吃惊的，这尸体⾝上没有一点血迹，所有的伤口都已愈合。即使在他死后，神祗仍然爱护和看顾他。”

　　普里阿摩斯⾼兴地取出随⾝带在车上的金酒杯。“拿上它吧，”他说，“陪同我去见你的主人。”

　　赫耳墨斯拒绝收下金杯，他似乎害怕背着阿喀琉斯接受礼品。不过他也跳上战车，坐在老人⾝边，双手抓住缰绳。不久就来到战壕和围墙那儿。守卫的士兵正在用晚餐。这神祗用手一指，士兵们顿时埋下头来呼呼大睡。他又用手一指，围墙的营门自动打开。因此普里阿摩斯的战车一路平安地来到阿喀琉斯的营房门前。赫耳墨斯跳下车，劝普里阿摩斯抱住英雄阿喀琉斯的双膝，并指名英雄的父⺟向他哀求。说完，赫耳墨斯显露了自己的神祗⾝份，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国王跳下战车，将马匹和车辆交给伊特俄斯，自己一直走进阿喀琉斯的房里，他看到阿喀琉斯离开他的同伴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相随左右的还有奥托墨冬和阿耳奇摩斯。阿喀琉斯刚用完晚餐，餐桌还没有收拾。没有一个人注意普里阿摩斯悄悄地进来。他急步走到阿喀琉斯面前，抱住他的双膝，‮吻亲‬那双杀死他这么多儿子的双手，注视着他的脸。阿喀琉斯和朋友们惊奇地望着老人。于是老人开口哀求：“神圣的阿喀琉斯呀，想想你的父亲吧，他跟我一样年迈，也许他也受着邻国的仇视和威胁，像我一样孤立无援而又提心吊胆，可是他还时时刻刻盼望能够重新见到自己的儿子，希望儿子能够从特洛伊凯旋。而我呢？当亚各斯人来到特洛伊城下时，我有五十儿子，后来他们相继阵亡了。我是这场战争中损失最为惨重的人。现在，你又夺走了那个唯一能够保护我们、保护城池和‮民人‬的儿子。因此，我来到你的战船，希望赎回我的赫克托耳。我给你带来一大笔赎金。珀琉斯的儿子，请听从神祗的劝告，想想你的父亲，可怜可怜我吧！”普里阿摩斯的话激起阿喀琉斯对父亲的怀恋之情，他温和地松开老人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最后，把老人扶了起来，无限同情地说：“可怜哪，你遭受了这么多的苦难。你显示了多么大的胆量，竟敢独自一人来到丹內阿人的战船，会见一个杀了你这么多儿子的人。你一定有一颗花岗岩一样的坚实的心！来吧，请坐下，让我们平静下来。虽然忧郁和悲伤‮磨折‬着我们，但忍受悲伤这是神祗给可怜的人类所规定的命运，而他们却是无忧无虑的。在宙斯的大门前放着两只罐子，其中一只装着灾难和不幸，而另一只则装着愉快和幸福。神祗把两样东西各赐给一些人，这些人则悲喜交集，仅赐给不幸和灾难的那些人，只好永远忧愁和痛苦。对珀琉斯，神祗赐给他财富，权力，甚至还有一个女神作她的妻子。但也给了他一个灾难，那就是他的儿子将会早死，不能在他的晚年安慰他。而你呢，老人哪，‮民人‬当年歌颂你，祝愿你幸福，可是奥林匹斯圣山的神祗们把灾难降到你的头上。从此，你的城池前战争不断。忍受你的不幸吧，因为你再也无法使你的⾼贵的儿子起死回生了。”

　　普里阿摩斯回答说：“宙斯的宠儿呀，只要赫克托耳还躺在你的营房里没有得到安葬，我就不忍心坐下。请让我把他赎回吧。收下我献给你的一大笔赎金，饶恕我，并回你的祖国去吧！”

　　阿喀琉斯听到他最后的一句话皱起了眉头，说：“老人家，请别強迫我！我愿意把赫克托耳的尸体还给你，因为我的⺟亲已将宙斯的命令告诉了我。而且，我也明白，是神祗帮助你，把你带上了我的战船。否则，一个凡人无论有多大的胆量，也无法来到这儿。但请你不要再提非分的要求，让我烦恼。”老人不再言语，阿喀琉斯走出帐篷，战士们跟在他后面。

　　他们在帐篷外解下马匹，并让使者‮入进‬室內，然后从车上搬下作为赎金的礼品，只留下两件披风和一件紧⾝衣，以便用来遮盖赫克托耳的尸体。阿喀琉斯命人清洗赫克托耳的尸体，并涂抹香膏，穿上‮服衣‬。他亲自把尸体放在尸床上。当他的同伴们把赫克托耳的尸体抬上战车时，阿喀琉斯叫唤着他朋友的名字：“帕特洛克罗斯呀，如果你在阴间地府听说我把赫克托耳的尸体还给了他的父亲，请别生我的气！他带来的赎金很丰厚，这也有你的一份！”

　　阿喀琉斯又走进营房里，坐在普里阿摩斯的对面，对他说：“你的儿子像你希望的那样可以赎回。他⾝穿名贵的‮服衣‬。等到天明，你就可以带他回去了。现在让我们一起用餐吧！你要哀悼你可爱的儿子，在回到特洛伊城后还有足够的时间，到那时你再放声痛哭吧！而且他是值得你悲恸的人。”说着他站起⾝，走了出去，宰了一只羔羊。他的朋友们剥下羊皮，把羊⾁切成小块，串在铁叉上烧烤。然后，他门坐下来进餐。奥托墨冬取出面包分给大家，阿喀琉斯分羊⾁，大家喝足吃饱了。普里阿摩斯惊奇地看到主人⾼贵的仪态，觉得他真像神祗一样。同时，阿喀琉斯看到国王相貌威严，谈吐不凡，也暗暗惊奇。宴饮完毕，普里阿摩斯对阿喀琉斯说：“⾼贵的英雄，请让我去休息吧，我想睡一觉将养⾝子。自从我的儿子战死后，我还没有合过一次眼。而且，今天也是我第一次喝酒食⾁！”

　　阿喀琉斯随即吩咐他的同伴和女仆安排一张床，铺上紫⾊软垫和柔软的锦被，同时给使者也安排一张床。阿喀琉斯友好地问老人：“请告诉我：你为⾼贵的儿子举办葬礼，需要多少天？我们在这段时间里将停止向你的城池进攻！”

　　“如果你允许我以隆重的葬礼安葬我的儿子，”普里阿摩斯回答说，“那么请给我十一天的期限吧。你知道，我们被围困在城里，要到城外很远的山里去砍伐木柴。因此我们得用九天来准备。在第十天我们安葬赫克托耳，并举办丧宴，第十一天为他建坟。到第十二天，如果避免不了的话，那么我们可重新开战。”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阿喀琉斯回答说，“我将要求‮队部‬在这限期內不向你开战。”说着他用力地握住老人的右手，借以打消他的顾虑，然后让他去安寝。他自己在里屋的床上躺下睡了。

　　当他们都‮入进‬梦乡时，神祗赫耳墨斯思量着怎样才能悄悄地把特洛伊的国王从众多的士兵面前送回城去。最后，他轻轻地走到老人的床前，对他说：“年迈的国王，你在敌人的营房里睡得多安稳哟。是的，你用重金赎回了儿子。可是，当阿伽门农和其他的希腊人知道了这件事，就会扣留你，并向你的在家的儿子们索取三倍的赎金！”普里阿摩斯听了大吃一惊，急忙‮醒唤‬使者。赫耳墨斯亲自给他们套上车，并与国王同乘一车。伊特俄斯赶着车，带着尸体悄悄地从希腊人的营地驶了出去。不久，就远离了敌人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