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位在承天府默默无闻的寻常举人财主⾼庆显然是一个心思通透、极有眼⾊的聪明人,在纸上笔走龙蛇,将不曾呈现在案件卷宗之內的隐情一一道来。
“那恶客信中除了索要二百两纹银之外,提了一个条件,要我在苗老太君的寿宴上细看风向,只要有人首倡某事,我便随之⾼声应和便是。
为此,那恶客还索去一份我签字画押的投效拜帖,约为凭证。”陈哲看到此处,提起另一支笔,沾了墨在旁写到:“她让你写那封拜帖,投效的抬头是何人?”
“赵公子。”陈哲挑挑眉,这三个字出现在这里,既谈不上意外,却又有些特别。这件案子是赵元诚在背后捣鬼本就在陈哲意料之中,然而按照陈哲和张雅等人的分析,若不是布局大成,赵元诚不该随随便便露了行蔵。
看来赵元诚这次布局最重还是落在这苗家的寿宴上了。见陈哲神⾊轻挑,⾼庆又提笔写道:“那恶客在心中反复威胁,要我严守秘密,否则他能进我后宅一次,便可进第二次,下次掳的便不是我儿,而是⾼某这项上人头了。
都尉若是有意,不如将计就计,以⾼某做饵引那贼人出来?”陈哲轻笑一声,⾼庆的心思并不难猜,什么设局做饵多来是虚情,要陈哲应诺保他⾝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命才是真情,随即写到:“不用了,这贼人已被另一案的凶手所杀,至于这幕后之人会不会寻你的梁子,安心吧,那只地老鼠不敢当着我面前做事的,六扇门自会保你无恙。”
“有劳都尉费心。”⾼庆脸上挤出几分笑意,继续埋头写到:“其实我与另几家苦主都是远近姻亲,案发之后我们早有私下串联,那贼人其实索求大致相同,我算了算,苗家寿宴不过是在苗家二堂摆上五六桌,若是我们几家联合一致,已然占了席上宾客二成,虽然都是些无⾜轻重的苗家远亲,一道鼓噪起来,声势却也不轻。”
陈哲缓缓点头,想来赵元诚让花三娘子做下此案为的就是这一番鼓噪声势,只是还不知他们要在那寿宴上首倡些什么东西。
想到此处,陈哲捻起那张两人笔谈的纸笺在掌心团起,內劲一吐便将这纸团搅成齑粉,然后以內力牵引这团纸屑飞过手边烛火,化作一条小小火龙绕着手掌盘旋两圈直至散做飞灰随风消逝。
陈哲毁去纸笺,自是因为接下来的对话并无太多隐秘:“⾼兄对苗家可有了解,这次寿宴争嗣,你可有些心得?”
⾼庆看着陈哲小露一手內功,面上浮出几分惊诧,听陈哲说起苗家,方才收敛惊容,转而流露心折神情,略作沉昑之后,正⾊道:“苗家如今老祖之下,管事的乃是第三代。”
苗家老祖今年八十了,膝下养有二子二女,按苗家的⾎脉,二子早已作古,二女倒是还在,只是早就外嫁,不问家中事久已。第二代另有几个庶女,也不必多提,蒋芸之⺟就是其中之一。
第三代苗家弟子分作两房,老祖长子这一房第三代只有一子,便是苗毓秀的⽗亲,也已早逝,只留下苗毓秀这唯一的骨⾎。
次子二房一脉人要多不少,光是嫡室便得三女,只是膝下并无男丁,如今苗家真正掌家立户的,就是二房的三个女儿,其中长姐二姐招赘了一对兄弟,乃是江南承天府另一家大户的子嗣,自⾝既有才⼲,又有夫家外援,膝下还各有一子,尤其二姐的那个亲子,今年一十六岁,端得是文武双全,举业上早早点中秀才功名正在备考明年秋闱,武功上亦是年纪轻轻已有先天修为。
种种利好之下,外人看来这苗二姐虽不是长房,却早已在苗家嗣位上坐下了半拉庇股,然而⾼庆却并非这般看法:“苗二姐小虽得強势,实则內有大患,她夫家宋氏在承天府也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底深厚,若由她继承苗家,老祖百年之后,说不定这苗家就要和宋家合流了,只是到时那苗家麒麟儿苗君望会不会改叫宋君望可就说不定了。”
陈哲点点头,宋家他也是知道的,这一户非是江湖豪门,而是簪缨累宦,一门九进士、六代五尚书,乃是承天府內最顶尖的几家朱门大户之一,这门楣可要比苗家⾼多了…
这般门户,出两子⼊赘苗家,想来不止是和苗家攀亲这般简单。“相比于苗二姐小,倒是苗三姐小于苗家的家业来说更为稳妥一些。”
⾼庆的说法也有些道理,苗家二房这三个女儿,长女不过中人之资,不值一提,次女擅长经营,又懂得借势,确实是个人物,至于年纪最幼的三女,以外边的风评来看,乃是个心无旁骛的武痴,今年已是二十五岁的年纪,依旧不曾定亲,家中事务也涉及甚少,然而据传有先天九段巅峰的修为,是苗家如今最有希望突破通天境的武力担当。
若是苗家以这武力卓绝的二房三姐小为家主,再由二姐小从旁辅助,倒也是个合情合理的嗣位选择,只是陈哲对苗家的家事并无太多趣兴,与苗毓琇结盟也不过是想要⼊局寻那赵元诚的跟脚而已…
苗家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个有些官场关联的江湖家族而已,至于苗家二房背后的宋家,六代五尚书不假,可那也是二十年前的老⻩历了,如今的宋家已有两代人不⼊六部九卿,当代家主不过是个告老还乡的工部员外郞罢了,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他宋家祖上再怎么辉煌,又怎比得过现任尚书坐镇的陈家?
这也是为何苗毓琇只是在家中亮出和陈哲的盟表,对方就方寸大<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庆说了几句,也看出陈哲的意兴阑珊,心中顿时有了些明悟,就此住嘴,转换话题:“这苗家事便是如此,不知都尉可要我去联络一番,反其道而行?”
“不用,你这几⽇只需静静等待,若是对方又来寻你,你立刻派人报讯便可。”说罢陈哲报了自家那私宅的地址,⾼庆自是会意,认真记下。
事已至此,这宴会也到了该散的时候,陈哲换来洪勉,掏出一把金叶子会账,陈哲并不知江南青楼的行市,比照着京城三大楼,这样一场茶围花销大抵是百两纹银上下,他随⾝带的金叶子乃是一两一片,顺手抓了十来片放在桌上便是百多两银子。
洪勉看也没多看两眼,直接一手将那十来片金叶子推回,只伸手捻起两片:“酒席用度本就是元能师太的人情,鄙处又得了都尉的信物,自不敢再收银钱。
珠丽对都尉一见倾心,<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代妾⾝莫要收都尉的台费花销,只是下面的姑娘们还要些赏赐,便只这些⾜矣。”陈哲挑挑眉:“倒是多谢庞姑娘垂青了。”
洪勉呵呵笑道:“都尉一到承天府便将关家的杜氏姐妹收⼊囊中,这倜傥之名名动梅江上下,珠丽她也无别的心思,只求都尉在这江南盘桓之际,莫要沉溺于家中的温柔乡,有空便多来这燕归园赏一赏别样的风景。”
陈哲哈哈大笑:“这倒也诚坦。”庞珠丽与杜欣欣杜<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并列三道魁首,陈哲要是不在家中守着杜氏姐妹而频频流连燕归园,在外看来自是她庞珠丽的一场大胜,说不得今后⾝价还要往上涨一涨。
只是燕归园虽得诚坦,陈哲却不会领她们多少情:莫看着庞珠丽在席上打扮放浪任君亵玩,可她这般想方设法自抬⾝价,便知这女子定然是要趁这应届花魁的一年卯⾜心力赚银子的,轻易不会教人梳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