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太酷了（全书完）

房子建在一处缓坡上，越过一片茂密的枫林，正好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前房主是一对老夫妇，五个孩子，都去了美国，没办法，只好去城里的老人院。房前屋后打理得很好，草坪碧绿，繁花似锦，可惜我们搬进去不久，秋风便如约而至。

　　因为房子很旧，有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i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i.jpg">，我们一进去就请人装修，所有的裂<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feng.jpg">补齐，外墙保温层重换，地板撬起来加装地热，老旧的厨房卫生间也打掉重做。等这些完工，天上就开始飘雪，我们的钱也快用完了。

　　我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商量了一下，剩下的工作，磨墙刷漆之类的，向本地人学习，自己动手，关起门慢慢干，反正天黑得早，外面又冷，出不去。万牲节的傍晚，天朗气新。这里地处偏远，没有讨糖的孩子，只有数只寒鸦，偶尔鸣叫几声。

　　我站在二楼主卧室，对着的宽大后窗，看瑟瑟的秋风，把树梢上最后的几片枯叶，轻轻摘下，任其打着旋，飘落在后院的草地上。多么安静，多么朴实，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身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正站在梯子上，用腻子填补墙上的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ong.jpg">。“歇会儿吧。”我转过身，招呼<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你来看，这片林子多好，让我想起了东单公园。”

　　“东单公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边擦手边走过来，靠近我，望向窗外，说“东单公园那树林多小，哪能跟这儿比？听我姐说，现在全让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恋给占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ao2.jpg">！”我很罕见地骂了一句脏话。沉默。

　　过了很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拉了拉我的衣角，开口问：“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觉着我是为了出国，才跟你结婚的？”

　　“没有，谁跟你说的？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想跟你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打定主意，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那会儿我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哪儿会想着出国不出国！““我知道，我知道。”

　　我轻轻搂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那天，你是多么漂亮，白衬衫，灰裙子，黑丝袜，黑高跟鞋，我也是一眼就相中了你。”我们沉浸在回忆之中。

　　但往事，并不总是美好的。“唉，出国，出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ong.jpg">出了多少麻烦！”我回到现实，心中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懊悔“当初我爸就说过，两地分居不好，尤其是对女人，很残酷的。”

　　“那会儿你说起你爸妈的事，我就想着，我一定要像你妈妈一样，”<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接过话题，略带忧伤地说“对不起，我，我没能做到。”“别这么说，时代不同了，现在的社会多复杂呀？再说，咱谁也不是圣人，哪有不犯错的？”

　　我发自内心地安慰<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也安慰我自己“有那闲功夫后悔，还不如琢磨点往后的事儿。赶明儿，咱可不能再走那么多弯路了。”我说的是心里话。这些日子，我也想开了。

　　过去的就过去了，没法改变，将来的还能努把力。岁月不饶人，我们都已进入中年，何必整天活在懊悔当中？活在当下，过好每一天，就等于是改正了过去的错误。

　　“那，你还要我吗？”<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仰起脸，看着我。“我多会儿说不要你了？你是我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我唯一的合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

　　“那你怎么不碰我了？从那事儿以后，你还没碰过我呢。”“那我现在就碰你。”我捧起<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的脸。窗外，天已经黑透了，点点繁星，悄悄爬上天际，好奇地频频眨眼，窥探着人间的悲<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huan.jpg">离合。

　　“对了，你记得吗，原先的房主，那对儿老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在这房子里生了五个孩子呢。”<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又发话了。

　　“记得，别想那么多，生了五个又怎么样，到头来还不是进老人院？”我不知道<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是随口说的，还是又有了什么想法。

　　其实，搬进来的时候，我也有一种感觉：这房子旺人丁！但我也没敢奢望什么，人这一辈子就得认命，奢望越多，失望也越多。

　　“以后，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我一心一意跟着你，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动情了。

　　双手紧搂着我的脖子，踮起脚尖，凑到我的耳边，悄悄地说“你要我躺下，我就分开腿。你要我趴下，我就撅起<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pi.jpg">股，你要我跪下，我就把嘴张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想当初<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是那么单纯，现在真的是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jpg">女了，不过，我也进入了大叔的行列，食<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也，何必再矫情呢？“小妹妹，这些都无所谓，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永远也不再分开。”我紧紧地搂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就像初恋时那样，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那好，咱们就直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衣服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吧！我要让你玩儿个够，玩儿得再也不想别的女人！”天边飘来几朵彤云，小星星们害羞得赶紧躲了进去。（那好，咱们就直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o.jpg">衣服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ang.jpg">吧！）

　　＊＊＊很快，大雪就封山了，我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共同努力，一点点地修补破损的房子，还有我们的感情。室内装修非常麻烦。

　　但是再麻烦的事，每天做一点，也总有完工的时候。三个月后，终于要大功告成了，只剩一点修补和清洁工作。这天晚上，我正在厨房给窗框上二道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走了进来，站在我旁边，一手提着半桶水，一手拎着拖把。

　　我刷完最后一笔，停下来，一面审视着，一面问：“怎么啦，颜色不均匀？就这样了，打死我也不刷第三遍。”“今天下午我去看家庭医生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嗯，怎么啦，不舒服？我告诉过你，这里冷，要多穿点儿。”“我三个月没来例假了，我自己拿试<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ang.jpg">测了一下，<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我又约了家庭医生，也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停了一下，说“我怀孕了。”

　　“噢，那就好。”我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一面又补了几笔，忽然，我觉得不对劲儿，转过头，问“慢着，你刚才说什么？”“医生说我怀孕了。”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平静地回答。我大张着嘴，惊呆了，过了好半天，才爆发出来：“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nai.jpg">啊，你，你，你还提着桶干什么！赶紧放下！保胎！”

　　记得当初医生说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还年轻，放松些，调养好了，也许能自然怀孕。当时我以为只是一种安慰，现在看来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过，我更相信这是老天爷的赏赐。

　　在人的一生中，小事靠自己，大事由天命。老天爷本想降些磨难，让我苦其心志，后来看我实在没出息，只好作罢，把普通生活还给了我。

　　这年秋天，我们的老大呱呱坠地了，是个男孩儿。从此，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的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一发不可收拾，一年后，我们有了一个女儿，再过一年，又有了第二个女儿。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还要继续生下去，我苦苦哀求，最后不得不以自宫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她才很不情愿地收了手。师姐说过，女人要是有了孩子，头三五年就什么都别想了，我们一下添了三张嘴，生活的忙碌可想而知。

　　特别是孩子生病的时候，简直是一团糟。升级为妈妈之后，<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的性格改变了许多，变得坚韧，耐心，无私无怨奉献家庭。

　　有一天我在院子里扫树叶，<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在车道上跟溜狗的老太太聊天。我听到她告诉人家，说是有四个孩子，两儿两女，一个大的，三个小的。我们的生活彻底改变了，一切为了孩子，一切围绕着孩子。

　　通常而言，中国妈妈推数理化，加拿大妈妈推体育，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是两样都推，英文，法文，中文，数学，阅读，钢琴，还有游泳，溜冰，滑雪。

　　我们终于买了八人座的二手面包车。每天下班以及所有节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我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载着孩子们，在一个个补习班和运动场之间辗转。

　　夜深人静，我有时会想，假如<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的签证没有拖延，我没有独自去美国找工作，<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也没有输卵管堵<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ai.jpg">，我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肯定会正常和平静许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不会被美国经理欺负，我也不会和房东太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xing.jpg">，我们更不会搞什么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友。

　　生活就是这样，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了变数，使我们在垂老的时候，可以有很多回忆。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我还不到四十岁，鬓角已经开始斑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还算好，身材没怎么变，只是看上去憔悴一些。前些年她找到一份工，在红鹿城，还是皇家银行做前台，工资不高，只上半天班，剩下的半天照顾孩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ing.jpg">好。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虽然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可依然风姿绰约。情人节的时候，她常会收到玫瑰，带回家随手扔在饭桌上。

　　每次都是我过意不去，拿来修剪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jpg">在瓶子里，倒<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从来不说是谁送的，我也不多问，估计是她银行里的同事。

　　<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小妹妹，她有了许多阅历。我相信，有阅历的女人，对一般的婚外情有免疫力。再说，那种没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gen.jpg">的花，不管多漂亮，顶多十来天，自己就枯萎了，我们再没有见到过乔尼苏珊夫妇。

　　至于那些荒唐事，我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从不谈及，倒不是刻意躲避，而是没有工夫，也毫无必要。大家都是凡人，哪有不犯错误的？人生总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o.jpg">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ao.jpg">落，没有什么岁月静好。

　　我们有三个孩子，我是父亲，她是母亲，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我们的夫<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生活越来越稀疏，大家把精力都放在了孩子们的身上，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ai.jpg">的时候，我常常需要努力回忆，回忆那曾经困扰我的梦境，还有发生在乡间别墅的一幕幕。

　　我早已解开了心结，没有愤怒和痛苦，只剩下官能上的刺<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jpg">，对一个疲惫不堪的中年男人，多少有一些催情的作用。（<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虽然是三个孩子的妈妈，可依然风姿绰约。）＊＊＊

　　许多年之后。一个冬日的上午，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外面静悄悄的，湖面上的浮雪，被一夜北风吹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厚厚的冰层，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后院外，林子里，洁白的雪地上，不知什么鸟儿，留下了一行清晰的爪印。一大早，<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qi2.jpg">子就带着两个女儿去红鹿城溜冰，家里很冷清，只有我和儿子。

　　我在书房里备课，儿子在外面练琴，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琴声停了，儿子蹩了进来。“爹地，我想歇会儿，弹琴太没意思了。”“当然可以，不过，估摸着你妈快回来的时候，赶紧回去接着弹。”“噢，知道了。

　　爹地，我的女朋友安娜要转学了。”“安娜？我还以为是杰西卡呢。”“安娜的爹地和妈咪离婚了，她要跟妈咪回卡尔加里。她跟我说，她妈咪在她爹地的钱包里，翻出一张年轻女人的相片。”“太大意了，重要的东西哪能往钱包里搁！”“爹地，要是你，会把相片藏在哪儿？”

　　“嗯，比如说，”我抬起头，左右望望，指了指书架“那里，最里面那本，蒙了层灰的，爸爸当年的硕士论文。”儿子垫着板凳爬上去，刚刚能摸到，一不小心，书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儿子拣起来。

　　吹了吹灰，一张相片便飘落出来，儿子拣起相片，举在眼前，装出很老练的样子，说：“酷，是个萝莉，嗯，看上去很安静。”“别萝莉萝莉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uan.jpg">了辈份。”

　　加拿大的孩子就是没大没小。“爹地，你爱这个萝莉吗？我保证不跟妈咪说。”“请把那个吗字去掉。爸爸从来没有，今后也永远不会，爱上任何其他女人。”

　　“酷，爹地，你太酷了。”儿子端详着相片，继续说道“爹地，她肯定不会整天对你唠叨，也不会<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i.jpg">我们弹钢琴滑冰补数学。”

　　“儿啊，你们这代人，太过自信了，你再好好看看，看仔细点儿。”“再好好看看，嗯，咦？偶卖糕，这，这不就是妈咪嘛！”（这，这不就是妈咪嘛！）【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