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

1

　　西王母昆仑神山，有蟠桃仙园。桃树3000年开花，桃花3000年结果。得食一枚，增寿8000。

　　桃花盛开，西王母畅游仙园，兴之所至，吹气如兰。于是，株株桃花幻化成人形。众桃花仙女皆着霓裳羽衣，翩然起舞，以谢仙恩。

　　2

　　我最喜欢桃花雨，那<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天的落英，如幻如诗。

　　站在桃花雨中，我就甩出长长的水袖，轻歌曼舞。

　　婢女们都说我很美。姐姐也说，我是有着赛过桃花的美。姐姐也很美。临水梳妆的时候，姐姐总是对我说，妹妹，我没有你美得有仙韵，看你，水灵的眼睛里<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是桃花，如仙子一般。

　　我和姐姐都是陈国的公主，人们都说我们生得闭月羞花。我虽然比姐姐美得有仙韵，但我知道，我永远都只是姐姐的影子。姐姐到哪，我必须到哪；姐姐嫁给谁，我也必须嫁给谁。姐姐嫁过去就是国君夫人，我嫁过去就是娣，跟我们随嫁过去的婢女就是媵，这就是当时王室嫁娶的娣媵制。

　　我不想做姐姐的影子，我想做回我自己。

　　姐姐穿上嫁衣的那一天，我出逃了，我想找到一个有更多桃花的地方，也不分什么主人奴隶的地方。

　　我出现在一个桃红柳绿、莺燕啁鸣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蓬头垢面、饥肠辘辘。

　　姑娘，你是从远地方来的吧，需要我的帮助吗？正当我茫然的时候，一个男人对我说话了，他一脸祥和的微笑。

　　我是从远地方来的，我饿了，还有，我想换身衣裳。我不知道，我一下子提出如此多的要求会不会吓退眼前的他。我发现，他生得俊眼修眉，神采奕奕。

　　狼<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n.jpg">虎咽地吃下他买给我的东西，我问他，这是哪里？

　　这是息，天下最美丽也最和平的国度。

　　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息侯，一个年轻有为、心地善良的国君。他的国家没有战争，没有刑罚，也没有徭役。

　　我也告诉他，我姓妫，是陈国的公主，为了逃婚来到此地。我还对他说，这里什么都好，特别的是那漫山的桃花，我喜欢在桃花雨中轻歌曼舞的感觉。

　　我随他一同劳作，一同与百姓同乐。

　　我嫁给了他，人们都叫我息妫。我喜欢息，与世无争的息。

　　3

　　今年的清明并没有雨纷纷，是个难得的晴朗天气，春风微拂，<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意袭人。

　　放下书本，我独自一人行至郊外。郊外红花绿草，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g.jpg">和风，瑞气宜人。几月窗下苦读，不知不觉<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意已浓，漫步郊外，心身清<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huang.jpg">。

　　我恣意享受着这浓浓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连山水花草中。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忘路之远近，身子也乏了，很是口渴。这里已是僻野，农家住得极为零落，想找到一处农家歇歇脚，讨些水喝也不得。

　　又走了些许路，举目四眺，我终于望见在不远山坳处，桃花掩映中<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ou.jpg">出一角茅屋。于是，我加快脚步朝山坳走去。临近山脚，在远处能望见的茅屋这时反而全部被桃树遮住，眼前只有一片蔚然的桃林：桃花灼灼，缀<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枝桠，微风吹来，清香绕人。我疑是误入了桃花源。

　　沿着桃林曲径往里走，在一小片空隙中有一竹篱围成的小院，院落简朴雅洁。院中有茅屋三楹，全用竹板茅草搭成，简陋却整齐异常。我想，何方高人，隐居在如此别致的地方。

　　走近柴门，我叩门高呼道，小生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路过，想求些水喝！

　　一边叫门，我一边猜想，出来开门的必然是一位白发美髯、竹杖芒鞋、相貌清奇、谈吐风雅的老翁。

　　吱呀一声，房门敞开，不料走出的却是一位妙龄少女。

　　4

　　昆仑神山。西王母瑶池。仙乐四起，众桃花仙女婉转舒袖，引来仙鸟无数。

　　有一桃花仙女边舞边留意仙台之上西王母身边侍立的仙童，于众仙童之中终于找到了<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夜照护自己的那一位，于是对他娇羞一笑…

　　5

　　又是一个春天，站在桃花雨中，面对缤纷落英，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想家了吧！夫君最了解我的心思了。

　　我说，是，我想我的老父老母了。

　　那好，你归宁回陈一次吧，去看望你的老父老母。夫君还建议我取道蔡国，因为传言蔡侯取的是陈国的公主。他对我说，蔡国夫人可能就是你姐姐，取道别的国家不安全，现在各诸侯都是蚕食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tun.jpg">地相互攻伐，还是小心点的好。

　　整装而发。在蔡国，我见到了姐姐，也见到了姐姐的夫君蔡侯。

　　姐姐只和我小叙片刻，便被姐夫命令回宫了。他说女人不可干政，他现在接见我是国事，是息蔡两国的外<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ao.jpg">。看着姐姐<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言又止，泪眼婆娑地离去，我知道姐姐一定遇人不淑，在此日子难熬。我也是在心里暗自滴泪。

　　姐姐走后，姐夫命人大摆筵席，说是要为我接风洗尘。姐夫不停地劝酒，他说难得相见。我没有多喝。姐夫却是一爵又一爵，他不仅敬我，而且敬我所有的随从。

　　妹妹，你本来是我的娣，可惜你逃了，姐夫举着酒走下王座的时候，盯着我如此说道。

　　我笑了，说，姐夫，你醉了。

　　我没有醉！你是我的女人！你是我蔡侯的女人！姐夫走到我的面前，脸凑在我面前如此说道。

　　姐夫，你醉了，我笑了笑，将身子扭到一边。我这样忍辱是不想损坏我们息蔡两国多年的和平。

　　今晚，我要你做我的女人，姐夫得寸进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欺人太甚了！我用力挣开他的手，拂袖而去。

　　6

　　少女一身布衣，眉目中却透出一股清雅脱俗的气韵，我甚感惊讶。再次说明来意，少女明眸凝视，觉得我并无恶意，就殷勤地将我引入草堂落座，自往厨下张罗茶水。

　　我打量四周，只见室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靠墙放着一排书架，架上置<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man.jpg">诗书，桌上笔砚罗列，墙壁正中悬挂着一副对联，联文是：“几多柳絮风翻雪，无数桃花水浸霞。”

　　正品味对联的时候，少女托着茶盘从厨房中出来，她落落大方地朝我嫣然一笑，轻轻地唤一声，相公，请用茶。

　　我看见少女粉白透红的脸上秋波盈盈。不施脂粉的打扮，素净的布衣，更加衬托出她的纯真和灵秀，宛如一朵春风中的桃花。

　　一时间，我竟然有些发怔，少女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意，迅即垂下眼帘，一份娇羞把她点缀得更加动人。我不由得心旌摇曳，险些难以自恃。

　　但我毕竟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bao.jpg">读诗书，通情识礼的书生，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不想在少女面前失态。接过茶杯，我轻呷一口，故作镇定地说，小生崔护，在此谢过姑娘，敢以请教姑娘芳名？

　　少女淡淡地说，小女绛娘，举手之劳，何必言谢！

　　茫茫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屋中静默了一会，我只得将话题转到景物上，大赞此地景<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宜人，犹同仙境，是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绛娘只是听我高谈阔论，含笑颔首似是赞同，却并不说话。

　　说着说着，我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jin.jpg">诗情大发，又对古今著名的游<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诗词品评了一番，最后说道：“花开堪摘直须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完，我意味深长地望着绛娘，等着她的反应。

　　绛娘两片红霞染上了面颊，用含情脉脉的目光向我一瞥，但是一碰到我的目光就迅速地收回，更加羞怯地望定自己的脚尖，益显出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面对绛娘的无措，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着太阳已经偏入西边的山坳，我只好起身，恳切地道谢后，恋恋不舍地向绛娘辞别。绛娘把我送出院门，倚在柴扉上默默地目送着我渐渐走远。

　　我不时地回过头来张望，只见桃花一般的绛娘，映着门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jpg">丽的桃花，一同在春风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dang.jpg">，心中暗叹：真是一副绝妙的<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景图啊！

　　7

　　我没有回陈，从蔡国王宫回来，便回到了息，我命令众人，谁也不得将此事告之于息侯，我不想因为我而失去息国多年的和平。

　　但是，没过多久。楚蔡大军<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jpg">境，他们邀请夫君一起边境会盟。虽然知道他们心怀诡计，但夫君还是去了，他对我说，因为他是息侯，是一国之君。

　　夫君一去，我在宫中忧心如焚。果然，夫君被他们扣押了。我知道，他们是因为我，因为我的美貌。听到此变，我急忙奔入后苑，我要投井自死，借以保全自己的清白。

　　夫人难道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顾全息侯之命吗？夫人难道不<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顾全息国上下万人之命吗？大臣们纷纷跪倒劝谏。

　　我<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下了长长的泪水，颓然坐倒在地。

　　楚王将我掳至楚宫，他见我第一眼的时候说，果然国<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天香！果然沉鱼落雁！果然！果然！…蔡侯他没有骗我，哈哈哈！…

　　一切皆如我所料，都是蔡侯那个卑劣小人的阴险诡计。息侯，我的夫君，你现在在哪里？我的心永远是你的！…

　　楚王说我长得面若桃花，娇<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jpg"><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u.jpg">滴，真乃绝<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se.jpg">。他封我做“桃花夫人”

　　我的心早已死了。我在楚宫过着以泪洗面，苟且偷生的日子。

　　一晃过了3年。这3年，我没有说过一句话。

　　楚王是一介穷兵黩武的武夫，又要出去征伐别的国家。出征前，我无意中偷听到他要宫人看管好息侯，他还哈哈大笑说，堂堂一国之君既然都给我做了守门小吏。

　　楚军出战后，我偷偷出宫。我要去找我的夫君，为了他，我偷生了3年。

　　高高城门下，息侯一身卒衣，神色黯然，一脸沧桑，我远远就望见了他。他也望见了我。一切恍若隔世。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liu.jpg">不尽，我对夫君说，妾在楚宫，忍辱偷生，初则为了保全大王性命，继则为了想见大王一面，如今心愿已了，死也瞑目。

　　说完，我便奋力朝城墙撞去。

　　8

　　昆仑蟠桃仙园，一护花仙童爱怜地抚摸着一株仙桃，怅然说道，你为了我，在尘世经历了如此的辛酸，我知道你是为了报我照抚你的恩情。可我，一普通小童，哪值得你如此为我牺牲？那么，你去尘世，我也去找寻你！

　　9

　　科举过后。第二年春天。又是一个<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暖花开的晴<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我望着城中绽开的桃花不由地回忆起去年春天的城南旧事。

　　我抱着兴奋急切的心情，一路快行来到城外寻找往日的旧梦。一路上花开如旧，瑞气依然宜人。寻寻觅觅，终于让我找到了去年那幢茅舍，但见一切如故，好像那一次春日<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yan.jpg">遇就是发生在昨天。走近院落，里面寂静无声。我隔着竹篱高呼道，小生踏<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chun.jpg">路过，想求些水喝！我重复着去年的语言，期盼着去年的那幕再次上演。

　　许久都不见绛娘出来开门，我又唤了几声，绛娘！绛娘！除了些许微弱的回音外，并无应答之声。

　　再定睛一看，茅舍门上静静地挂着一把铜锁，宣告着主人已不在此。顿时，我觉得如一瓢冷水浇头，火热的心凉了大半。推开柴门，枯坐在院中桃花树下，缤纷的花瓣落了我一衣襟，仍不见绛娘归来。

　　又是夕阳西斜的时候了，我讪讪地从窗棂中取出笔墨，怅然地在房门上写下七绝一首：

　　去年今<img src="http://xs.80110110ks.com/pic/PexP/ri.jpg">此门中，<strong>人面桃花</strong>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